事情果然和艾爾想的一樣，這群由幸存者組成的隊伍未經任何訓練就被送到了戰場。
    當隊伍趕到前線時，上場戰役已經結束，隻剩下生還士兵零星地清理戰場。在指揮官命令下，艾爾等人也加入了清掃戰場的行列。
    現場有些慘不忍睹。破碎的肉體有的散布在灰褐色土壤上，有的掛在用來防衛的鐵柵欄上，而有的則是噴出戰場，濺到後麵高厚的鐵牆上。
    灰白的塗料沾著黑色的碎血塊，還有噴上去的顏料，看起來讓人覺得危險而悲涼。
    因為M基地建在半山腰上，所以緩衝帶也是依照山體的地形建立。最前排是防護柵欄，柵欄後側是個小型的簡陋指揮所，而指揮所之後就是高高的牆壁。以前外部緩衝離牆的距離遠遠比現在遠，隻是隨著喪屍一次一次攻擊，緩衝帶逐漸與牆外地區合二為一。此次的戰役就是在牆外不遠處爆發的。
    就在艾爾拿起一截殘肢準備放到指定火化地點時，他感覺身邊有物體靠近。就在刹那間，空著的右手立即從腰部掏出手槍——為了能夠隨時攻擊，清掃戰場時他是用左手工作。
    手槍恰好抵在來人額頭正中央的位置。如果開槍的話，肯定能夠爆頭。然而來人不是喪屍，而是人類——那個見過幾麵的東方少年。
    又是他？艾爾疑惑地看著對方，收回手槍：“這裏是戰場。”
    “戰鬥已經結束了。”那個有著黑色雙眸的男孩這麼回答。
    “還沒有結束。隻要喪屍一天沒有被消滅幹淨，這裏就仍戰場。”艾爾直視對方的雙眼，“難道你不明白這個道理？”
    這裏沒有所謂的戰鬥結束，隻要基地還在，隻要喪屍還在，戰爭就沒有結束——這是人與喪屍之間的戰爭。所以，不要有任何僥幸心理。
    “不明白。”少年麵無表情。
    艾爾看著對麵少年一臉無所謂的樣子，突然覺得有些火大——這樣不將任何人，任何生命放在眼裏的人究竟是怎麼被教育出來的？難道他對人類的未來沒有一絲一毫的危機感？
    “我隻是來見你。”麵對艾爾的沉默，少年依舊麵無表情。
    似乎從見這個少年起，對方就一直是這種麵目表情的樣子。
    “來見我？”艾爾疑問，然而還沒等少年解釋，艾爾就聽到不遠處傳來指揮官怒氣衝衝的聲音，“你們兩個，”不遠處的指揮官伸手指著艾爾兩人，“不好好清理戰場在做什麼？一點紀律都沒有！喪屍來襲的時候最先死的就是你們這種無組織無紀律的人！”
    “還不快點幹活！”指揮官氣憤得吹胡子瞪眼，指手畫腳地大聲叫嚷，“你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戰場！”
    艾爾裝作受訓的樣子，垂下頭，將手中的殘肢放到火化地點，然而當他轉身時，少年並沒有離開，依舊煩人地緊緊跟在他身後。
    “你到底想幹什麼？”艾爾壓低聲音，逼視著麵前的東方少年。
    “我在跟著你。”少年回答。
    “所以，我問的是你為什麼跟著我！”艾爾的聲音有些暴躁起來。也許，在這一片血肉模糊到堪稱狼藉的戰場中，人們都會不自主的緊張，繼而狂躁。
    “因為，你是我的——所以，我跟著你！”
    艾爾被對方的話驚住，良久才回過神，“去死吧，死變態！”
    喪屍，末日，戰場，一切本來就夠糟的了，還來了一個變態！
    艾爾抽出槍，以自己的身體為阻擋，無聲將槍抵在對方的胸前，“記住，離我遠點！”說完這句，他收回手槍，以麵對少年的姿勢防備地後退幾步，然後跑到自己的工作地點。
    也許是恐嚇起到作用，那個東方少年沒有再追過來。
    清理戰場廢了不少時間，當士兵各自到自己位置站崗時，已經到了黃昏。每個人都明白真正的危險此時才開始。雖說今天已經打退了一波喪屍，但還是說不準晚上會不會有饑餓的喪屍光臨。
    “都打起精神來！”中氣十足的男音從耳機傳到每個士兵耳裏，是指揮官開始照例鼓氣。因為是前線，總部在設備發放方麵沒有任何苛刻，所以艾爾他們會人手一份小型傳呼機，這種基地自創的傳呼機不僅可以加強士兵之間的交流，還能讓指揮官更加便捷地指揮和激發士氣，“雖然今天我們打退了一批喪屍，但是不能因此就放鬆警惕！要保持……”
    “嘿，你說今晚喪屍還會來嗎？”就在指揮官慷慨陳詞時，一個士兵湊到艾爾身邊，小聲低語。這個士兵和艾爾躲在同一個柵欄後，所以兩人交流時並沒有被別人發現。
    “我不知道。”艾爾望向遠處，坦然回答。
    夕陽已經漸漸完全沒於天邊，再過一會黑夜就會降臨，到時候城門的探照燈就會打開，成為一片黑暗中最明顯的光源——這雖然有利於士兵偵查，可也會暴露人類所在的位置。到時候饑餓的喪屍就會循著光源和氣味來到人類聚集的地方。
    艾爾皺起眉，握緊手裏的步槍。
    “我覺得今晚應該消停一會。”湊過來的士兵並沒有因為艾爾的冷淡反應而閉嘴，“附近喪屍都已經清理幹淨了。”
    “你怎麼知道？”艾爾轉過頭，反問士兵。
    “第九小隊剛才回城了。我哥哥就在那裏，是他告訴我的。”
    第九小隊是三天前被派出去搜尋食物的隊伍，雖然沒能全部隊員生還，但比起全滅的狀況已經好太多了。
    艾爾聽後眉頭漸漸緩下來，“下一批喪屍應該一天後才到。”按照喪屍的速度，從城市外圍走到這裏，應該會用一天左右。
    “所以說我們比那些一來就要上戰場的人幸運多了！”士兵雖然盡量用輕鬆的語氣說這句話，但仍覺得內心有些沉重，他不禁伸手摟住艾爾的肩，轉移話題，“你來這以前是幹什麼的？”
    然而士兵還沒說完，就覺得渾身一冷。一道仿佛刀子樣冷銳的目光割在他的手臂上，一直遊移到脖子，大動脈所在的地方。
    士兵反射性地看向目光的主人：遠處那個有著黑色雙眼的東方少年。此時少年那漆黑的眼仁映在純粹的眼白上，直直盯著他。然而片刻之後少年就移開視線，而那種壓迫的危險感也消失不見。
    艾爾完全不關心伸手摟住自己的士兵為什麼突然受驚一樣縮回手，他的目光盯著越來越暗的遠處，保持萬分警惕。
    這是在戰場。他提醒自己。就算沒有危險也不能放鬆絲毫。
    然而確實沒有危險。從黃昏到深夜，到黎明，四周都是靜悄悄的。有的士兵已經因為抵抗不住困意而倚在牆上睡覺。
    如果不是突如其來的一聲怪叫，沒有人會意識到前方突然出現了那麼多喪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