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的窗簾沒有拉緊，月光從縫隙裏照進來灑在地板上。床上的人在熟睡，床邊還有一個黑影子。光線不好，隻能看到他下巴上有半圈粗壯的胡茬。那個影子的手上有一點忽明忽暗的火光，火光之上升起一道迂回的煙霧。
    一根煙抽完，影子又點燃了下一根。很快，地上落下了兩三個香煙頭，濃鬱的煙味也在房間裏彌漫開。
    “咳咳……”睡夢中的人翻了個身，像是被煙味嗆到了，又發出一陣模糊不清的咕噥聲。
    影子把手中的煙放到唇邊深吸一口，火光一下子明亮了起來，接著影子吐出一口長而濃鬱的煙霧，隨手把還未燃盡的煙頭扔到了地上，又用腳撚了撚。
    月亮漸漸高起來，照在地板上的光暈越縮越小，影子從長久的沉默中解脫出來，站起身拉開窗簾，又把窗戶移開。冷風吹進來，房間裏的煙味漸漸散去。熟睡的人敏銳地捕捉到空氣的變化，發出一聲舒服的呼嚕。月光很亮，把男人的臉徹底暴露出來，棱角鮮明，胡子拉碴，眼底泛紅，眼下發青。
    一陣冷風從大開的窗戶裏吹進來，熟睡的人猛的打了個冷顫，悠悠睜開雙眼。
    “還不睡？”女人的話裏帶著濃濃的鼻音。
    “嗯，就來。”
    “哦。”女人翻身睡下，不一會兒又睜開雙眼，直起上半身來，被子隨著她的動作滑落到腰間，堆成幾重。
    “薛陽，你大半夜不睡就為了吸煙？”女人的聲音透著憤恨，短短的時間裏她已經清醒，“你不為自己想想，也為你孩子想想！”
    “我知道。”薛陽的聲音就算在萬籟俱寂的深夜裏也是低沉沙啞，細不可聞，“你先睡吧。”
    女人並沒有得到很好的安撫，隻是因為困意又上來了，衝薛陽冷哼了一聲，又躺下身去。薛陽走到床邊，細心地幫女人把被角壓好，被子很貼合身體，勾勒出女人模糊但是依舊玲瓏的曲線。薛陽的目光長久的在女人的腰腹間停留，仿佛隔著被子都能看出來代表新生命的凸起。他伸出手想摸一下，在這時，女人有意無意地翻了個身，薛陽隻能將他的五指慢慢蜷曲接著收回整個手掌。
    “嗬……”他在黑暗裏歎了口氣。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圖書館裏，齊修已經把這首詞連續背了不下10遍。
    “別背了，你背得我都會了。”薛陽壓低聲音，一臉嫌棄，“背不會抄幾遍就會了。”
    “我沒帶草稿紙。”齊修一臉窘迫。
    “我靠，你有毒啊，你沒帶草稿紙還來自習個屁啊。”薛陽嘴硬，但是還是從練習本裏撕下一張紙，遞給齊修。
    “謝啦。”齊修接過紙，朝薛陽咧咧嘴。
    薛陽猛然發現出現在他記憶裏的齊修都是會笑的，會笑的很沒心沒肺，抬著臉直衝著逗他的人笑。
    “你知道你笑起來很傻嗎？”兩個人往寢室走，高個子的突然發話。
    “知道啊。”矮個子的不以為忤。
    “那你還笑。”
    “有錢難買我樂意。你家住太平洋吧，管的真寬。”
    “切，誰管你。”
    有多久他沒有對他笑了？
    “回來啦？”齊修身上圍著圍裙，從廚房裏出來，望向門口正在掛包的薛陽，“就剩魚湯了，一會兒就開飯。”
    “我在外麵吃過了。”
    “哦，那等會兒喝點湯吧。魚是我同學送的，他今天剛釣的。他你以前見過的，就是矮矮胖胖的那個，我以前的下鋪。”
    “哦。”
    “一會兒湯好了我喊你。”
    “嗯。”
    薛陽沒有過多停留，齊修也轉身進了廚房。等齊修將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魚湯盛出來的時候，他發現薛陽已經草草洗過澡，睡下了。那一整鍋湯，齊修都沒有喝，等它晾涼了以後，就放進了冰箱。原來打算留著早上做魚湯麵，沒想到第二天早上薛陽一副火燒屁股的樣子急衝衝的出門了。
    齊修目送薛陽的背影，嘴角努力扯出一個笑。
    “齊修……小修……小修……”薛陽把窗戶關上，雙手扯住窗簾，泣不成聲。
    月亮已經開始往東斜了。
    薛陽走到洗漱間，用冷水拍拍臉，回到臥室。他沒有直接上床，而是走到書架前，抽出一本半舊的《說文解字》，從扉頁裏取出一張嶄新的紙，長9厘米，寬6厘米。那張紙在月光下可以分辨出是紅色的，上麵打印著幾行字，最大字號的一行可以分辨出幾個字“C市→A縣”。薛陽的手指在紙的邊緣不停摩挲，直到邊沿開始毛糙。他原本想放回書裏麵，終究還是把紙揉成一團，扔到垃圾桶裏。
    清理好地上的煙頭後，薛陽躺到了女人的身邊。聽著身邊均勻的呼吸聲，薛陽似乎下定了決心，輕而小心地把手環住女人的腰上。
    人要學會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