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晚有一天，她要帶著陸瀾逃離趙暮身邊，早晚有一天她要結束這樣的生活。六歲的趙深藍蹲在學校的保健室裏，低著頭用酒精棉球反複塗著傷口，傷口越疼決心就越堅定。
    她輕“嘶”一聲，再想想陸瀾的傷，已渾身發怵。他怎麼可以下那麼重的手，怎麼可以這麼狠下心。趙深藍眼眶濕潤，想起自己早些時候強忍著淚水，坐在車上依依不舍一路望著陸瀾的模樣。陸瀾就站在門口，慘白了一張臉對著她絕望地笑。
    這種日子何時才是盡頭，趙深藍狠狠閉眼，一滴淚“啪嗒”落在裙上。好痛苦，真的好痛苦。
    “刷”的一聲，保健室的門被打開。她抬頭，隻看見季雨陽撫著發紅的手肘站在原地，目光緊緊鎖著她。
    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她會蜷著身子獨自落淚？怎麼會傷成這樣？是不是很痛？
    “我來幫你吧！”他向前走幾步，靠近她。
    她急急起身後退，警惕地看他。“不要碰我，不要你幫我。”
    季雨陽愣愣地看著麵前這張倔強的臉，結結巴巴地回：“我、你，為什麼？”
    為什麼？或許是因為她從沒接受過別人的善意，因為她從來都不知道被人疼惜是怎樣的感覺。
    可季雨陽怎麼會知道這些，她再倔他也無法放任不管。衝過去冒冒失失地撕開桌上的創口貼，語氣強硬卻溫柔：“沒事，相信我，不會疼的，別哭了。”
    “你叫什麼？”
    “季雨陽！學前一班！怎麼了？”
    “沒什麼，我隻是不想欠你人情。”
    趙深藍別扭地轉頭，將季雨陽這個名字牢牢地記在了心裏。
    手機“嗡嗡”地震，擾得趙深藍猛地醒來，昏昏地揉了揉自己散亂的發，摸向床頭摁下接聽鍵：“怎麼了？”
    “深藍姐快開門。”洛辰嗓音裏帶著急促的愉悅，驚得趙深藍立馬起身，以為出了什麼事，匆匆地走去開門。
    “Surprise！”洛辰看她隻穿一條睡裙，激動地抱了上去，軟軟地粘在她身上，下定決心不放手。
    趙深藍瞬時陰了臉。看著笑靨如花的洛辰，煩亂至極。為什麼他會知道這裏？為什麼一個好好的周末，夢到了季雨陽，還大清早就見到她最不想見的人。
    他將頭埋在她肩頸，緊緊摟著她，不停地蹭，就像要將自己的氣味都留在她身上一樣。
    他是看不起她？還是在故意作弄她？
    想想那晚在洛宅發生的事，趙深藍心裏瞬時來了氣，恨恨地眨眼，“放開，我要去穿衣服。”
    洛辰就像沒聽見似的，蹭得更起勁，還故意低頭停在她胸前嗅了嗅。“深藍姐好香。”
    她推搡了一下，沒有反應。不禁皺眉，“真把自己當條狗了？”
    他認真地點頭，“就把我當成小辰好了，抱著我睡覺都可以噢。”
    她白他一眼，揪著他的耳朵把他拉開。“疼疼疼。”洛辰捂著耳朵吃痛地叫喚，她這才滿意地笑，“小辰不聽話的時候我就是這麼罰它的。”
    他心裏一定在小瞧她，一定以為她經不住他的誘惑。趙深藍穿好衣服憤憤地想，她怎麼能這麼容易就讓他再次得逞。
    “找到這裏來什麼事？”她走到洛辰麵前冷冷地問。
    洛辰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一番，像是看到了可口的食物般，咧嘴笑，“今天學校舉辦畫展，在校學生可以帶親屬一起參觀。正好陸阿姨和爸都有事走不開，就想過來邀邀你。”
    “不去。”趙深藍當即拒絕，看都不看他一眼，轉身走進廚房，將咖啡豆倒進研磨機。
    這樣看來，他興許是借著這個理由向陸瀾問出了她的公寓地址。可他學校舉辦畫展和她有什麼關係？她沒空和他糾纏，隻想好好享受這個難得的周末。
    當然，享受的前提是讓洛辰乖乖離開這裏。
    趙深藍再轉身，就見洛辰迎上來緊緊地貼在麵前，看著她的目光忽閃忽閃的。“深藍姐，其實那天晚上…”他越靠越近，眼看就要親到她。
    “……”還好她反應夠快，及時往後一傾，伸手捂住了他湊過來的嘴。
    猛地別頭，不想看他。怎麼，同樣的招數還想再試一次？以為她還會因為他一個莫名其妙的吻就臉紅不安嗎？
    “！”就在趙深藍因他的舉動惱怒時，洛辰順勢拉過她覆在他唇上的手，捏在手裏，軟軟地一下下地親。
    這又是要做什麼？
    “我可不是你學校裏那些小女生，這些把式對我沒用。”她冷靜地回他，他卻忽地含著她手背的肌膚，“深藍姐本來就不能和她們相提並論，你是最特別的。”
    趙深藍一下便敗下陣來，沒想到他說起甜言蜜語有模有樣的。抽回手，慢慢地從他身邊走開。
    她不理他，他應該就會自討沒趣地離開。
    本來是應該如此。
    細嫩的手指敲著鍵盤，趙深藍咽一口咖啡，心煩意亂，忍不住反複抬頭去看他。他就悠悠閑閑地躺在她的沙發上，睡得正香。
    怎麼還不走？怎麼還不走！難不成他真的打算賴在這裏了？為什麼他總是在她麵前亂晃？
    亂晃就算了，睡醒了還開始說個不停。
    “深藍姐？說句話嘛？”
    “陪我去學校好嗎？”
    “反正今天是周末。”
    趙深藍無奈地歎氣認輸，看來自己這個周末是注定要被他毀了。她不去，他就一直在這裏撩撥她，她又偏偏說不過他。各式各樣的甜言蜜語輪番轟炸，她哪裏招架得住。
    “我去！”她大聲地應，心裏又氣又恨。“我們現在就走！立刻！”
    “真的嗎？”洛辰一聽，急忙起身，如蒙大幸般對她笑。
    笑，笑什麼笑，她現在最不想看見他對她笑。
    真不知道這些東西都是和誰學的，盡學些壞的。趙深藍默默地開著車，不情願地瞄了洛辰幾眼。幾年不見，長得倒是更出眾了，可這脾氣怎麼就不隨了小時候。記得當時他白白淨淨的臉上掛著笑容，捧著一大罐糖走到她麵前，不停地喊她深藍姐深藍姐的。兩人坐在秋千上，邊晃邊嚼著軟糖，有時候一坐就是一天。
    “在想什麼？”洛辰看她心不在焉的，走在林蔭路上都隻低眉看向地麵。
    “沒什麼。”她緩緩地仰起頭，陽光透過密密的樹葉滲了下來，斑駁地灑了一地。細細地聞，空氣中還有一股淡淡的香樟味。
    “雨陽，我們一起報考這所大學吧？我好喜歡這裏，你看你看，那裏好像有一座亭子唉。”十四歲的她曾坐在季雨陽的自行車後座上，穿過這條長長的林蔭路，萌生出了與季雨陽有關的、幸福的期盼。
    可期盼總容易落空，去奢求不屬於她的，到頭來隻剩傷感。
    “深藍姐，你看，那兒有座亭子，是建校初興建的。有謠傳說，隻要站在亭中和心愛的人牽手就會……”
    “你竟然會相信這些不著邊際的謠傳，果然還是個小孩子。”趙深藍出言打斷說得津津有味的洛辰。他吃癟地哼哼，“我就不信你以前沒信過這些。”
    她信，至少曾經信過，在那裏與季雨陽牽手後，兩人就能一直在一起。她輕輕觸著他的手背，甚至都在想有一天自己會不會就真的嫁給他。
    趙深藍轉頭，無奈地笑。
    會相信這傳言的，大概隻有被感情衝昏頭腦的人吧。她瞥一眼走在路上的一對對情侶，忽然覺得諷刺。
    洛辰看出她眼眸裏閃過的傷感，抓過她的手，十指相扣。
    “你做什麼？”她低頭，見他緊緊握著她不放。
    “深藍姐難道就不想體會一下校園情侶的感覺嗎？大學時光都浪費在了女子學院，應該從來沒有這樣的機會吧？”
    洛辰嬉笑地說，可在意的，是男生們走過身邊時，朝她看過來的曖昧目光。可惡，他就知道會這樣。
    她輕歎一聲，想掙開他的手。“我不感興趣。”
    他卻握得更緊，心裏默默想：早晚有一天，他會得到她。她是屬於他的，隻屬於他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