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深藍從早上醒來，就板著張臉陰陰沉沉沉的，坐在辦公桌前不停地擺弄筆竿，好像這裏所有人都虧欠她什麼似的。
    怪他，都怪他。如果不是洛辰那個突如其來的吻，她昨晚怎麼會做那樣羞恥不堪的夢，夢裏全是他逗弄又得意的臉。
    “深藍姐真是敏感呢，輕輕一觸就會起反應。沒想到在國外四年，竟然一點經驗都沒積累，我真的好吃驚。呐，深藍姐，我還可以做更過分的事情嗎？小辰也這樣做過的吧？你會不會臉更紅呢？”
    明明隻是個弟弟，卻敢對她做出那種事情。真以為自己是小狗了？
    而且，居然被他發現了她毫無戀愛經驗，今後她在他麵前哪裏還有身為長輩的尊嚴！
    趙深藍深深吸口氣，自我安慰：不過是個吻而已，不，甚至連吻都算不上。她才不在乎，對，才不在乎，誰在乎誰就真是小狗。
    “深藍，下班了怎麼還不走？”趙深藍聞言抬頭，冷冷地“嗯”了一聲，想到一會兒要去的地方，她還真的不怎麼想走。
    趙宅、趙暮和趙柒月，隻要想想就會讓她覺得厭惡。
    在外人眼裏，她是趙家的大小姐，趙氏將來的繼承人。她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她的未來已經無憂無愁。
    隻有她知道，趙暮的苛刻和自私。從她記事開始，印象最多也是最深的，就是每天夜裏他對陸瀾的虐打、責罵。她聽他說盡各種難聽的字眼，也見過他猙獰凶狠的模樣。當陸瀾滿身傷痕地哄她睡覺時，她能做的隻有伸出小手，輕輕地撫著陸瀾淤青紅腫的肌膚，看著她忍不住掉淚，她也跟著紅眼。
    趙深藍永遠都記得，她第一次見到趙柒月的那天。
    大門前兀的站著一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女孩，編著細細的辮子，穿著一身淡粉色的連衣裙，聽見她的腳步聲，低頭看向地麵，一句話也不說。
    她瞬間就意識到什麼，直接衝進客廳。
    “媽！媽！”一遍遍地喚著陸瀾的名字，張皇失措地尋著她的身影。直到看到她蜷縮在餐桌腳、渾身發著抖。“媽？”趙暮舉著手，眼看一巴掌就要甩過去，趙深藍急得蹲下身抱住陸瀾。
    “深藍，你讓開。”她陰陰地回他，“爸，外麵那個女孩是你的女兒吧？”她瞥見她背著的書包，和她的一模一樣，上麵還寫著趙柒月，初二A班。
    趙柒月隻比她小一歲，足以說明趙暮在陸瀾還懷著她的時候，已經在外麵和其他女人廝混。她甚至在他的錢夾裏見過他們三人的合影，照片裏的女人親昵地勾著他的脖子，柒月就站在兩人中間，甜甜地笑著。
    “就算這樣，你也別想護著她。她竟敢反駁我，不願意接受你妹妹搬進來。”她妹妹？趙深藍輕輕撫著陸瀾紅腫的眼角，趙柒月才不是她妹妹，她隻是趙暮藏在外的私生女，僅此而已。
    “事情都到這份上，你再折磨我和媽還有什麼意思，放過我們不行嗎？我們會離開這裏，離得遠遠的。”
    “啪！”趙暮一巴掌重重地甩在趙深藍臉上，疼得她猛地閉眼，嘴角沁出血。“混賬東西，這裏還輪不到你來做決定。”
    是啊，這些事情什麼時候輪得到她來決定。如果可以，幸福的代價又怎麼會那麼昂貴。嗬，趙深藍心裏苦笑，站在大門前，手抓著門把，不想打開。
    “姐，怎麼不進去？”趙深藍鬆開門把，慢慢回頭，木然地看著身後的趙柒月，趙柒月對著她嫻靜地笑，傾向前扭動把手，“爸，姐回來了。”
    “爸”，她淡淡地叫一聲，走進客廳坐下。
    “深藍，回來這麼多天，都不知道回來看我一眼嗎？”趙暮就坐在趙深藍旁邊，一雙眼死死地盯著她，表情嚴肅。
    趙柒月見趙暮臉色不好，也到客廳，“爸，姐她剛回來事情多。而且姐一個人住在外麵，跑來跑去的麻煩。”
    趙暮瞅趙深藍一眼，“就算如此，她也應該回來看我，要知道，我還是她的親生父親，她現在的一切也都是我給的。”
    “我知道。”趙深藍答得極為平靜，趙暮說得對，她現在住的公寓、開的車，哪一樣不是他給的。他想要她回來，她就得乖乖地回來。
    眉間裏隱隱的不情願，看得趙暮來氣，張嘴還想再說她幾句。隻聽“叮咚”一聲門鈴，僵凍的氣氛被打破，趙深藍暗暗舒口氣。
    可大門打開瞬間，皮鞋落地的聲音，激得趙深藍渾身一顫，她就知道她不會這麼輕易地饒過她。
    “雨陽，來了。”季雨陽穿著筆挺的西裝，恭敬地道歉：“趙叔叔，因為公司裏有些事，所以耽誤了點時間，讓你和柒月久等了。”趙暮聽了這句終於露出笑，起身跟著柒月一起走過去。
    “雨陽哥，姐回來了。你快過去和她打個招呼，快來快來。”趙柒月挽著季雨陽走進客廳，趙深藍就在這個時候緩緩起身，幽幽地轉頭看向季雨陽，淡淡地笑：“雨陽，好久不見。”
    夾起的菜，怎麼都咽不下。她看看季雨陽，又看看趙柒月，隻能沉默。
    “深藍，回來了都不和我說聲。”季雨陽看她隻悶著不吃飯，心裏覺得難受，以前話就不多，怎麼回來了還是這個樣子，一點都沒變。
    “我以為柒月會告訴你。”
    “反正今天就見麵，我也想給雨陽哥一個驚喜，順便告訴姐我們即將訂婚的事。”
    聽到最後一句，趙深藍握筷的手忽地無力，“是嗎？什麼時候？”
    “一個禮拜後，到時候姐可一定要來參加哦。”趙柒月接得快，季雨陽還沒來得及開口她就已經說完，隻好尷尬地看著趙深藍笑。
    輕輕地“嗯”一聲，趙深藍的表情毫無變化。趙柒月看得微微抿嘴，拉過季雨陽的手，十指緊緊地交扣。“我最期待姐的祝福了。”
    祝福什麼，趙深藍暗暗地搖頭，她想要，拿走就是。不是她搶得走，是她根本不在乎。那些她丟棄不要的、一文不值的，卻被趙柒月當作珍寶一樣捧在手心。她大可不必為了告訴她這些，特意邀她過來，因為季雨陽對她來說，已經一點都不重要了。
    從他第一眼看到趙柒月的那刻，她就知道她已經失去他了。
    晚飯後，趙深藍默默地走在花園，裏麵的一草一木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可現在沉在月色下，曾經的記憶仿佛都褪了色。
    “深藍，和媽媽說說，今天學校裏發生什麼。”
    “深藍，對不起，媽沒想到最後會是這樣的。”
    “深藍，別哭了，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相信我。”
    “深藍，我，好像喜歡上柒月了。”
    所以過去對她而言才會如此不堪，壓得她透不過氣，折磨得她滿是瘡痍。
    “深藍，怎麼一個人站在這裏，我到處找你，還以為你去哪裏了。”
    季雨陽走過來，隨她一起抬頭看著月亮，“訂婚，你真的會來嗎？”畢竟剛才她“嗯”了一聲後又輕輕地搖搖頭，他不確定，她究竟怎麼想的。
    趙深藍看看他，“我能不來嗎？”她現在忽然感謝自己這落落穆穆的性格了，可以藏起所有的無奈和憎惡，連季雨陽都不會知道。“我要走了。”
    “我送你。”季雨陽追上去，她回頭，瞥見躲著門後的趙柒月，“不用，我開車過來的。”
    她不用季雨陽到現在還來同情她，也不要他給的關懷。
    男人說過的話、做出的承諾，又有哪些能信？趙暮是這樣，季雨陽也是這樣。她就是看得太清楚，才會選擇離開，去女子大學念書，然後忘記他、忘記痛苦。
    打開門，邁進黑兮兮的公寓，趙深藍脫下高跟鞋軟軟地躺在沙發上，她永遠都不要戀愛，不要這樣奢侈虛無、從不屬於她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