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沉，風雪阻斷了我的視線。我的雙腿好像結成了冰，每挪動一步，都是那樣的艱難。
    遠處，靠近天邊的地方，似有一點微光。
    我伸出顫抖著的手，想要觸及那遙遠的光源，卻最終，還是栽倒在厚實的雪地裏。
    雪仍在下。
    很快，就會將我掩埋了吧。
    我的臉，貼著潔白的冬雪，不知為何並不覺寒冷，反而有一種幼年時被母親擁抱在懷的暖意。
    我努力的擠出一點笑容，然後，便陷入深深的漆黑幽靜中。
    “孩子……孩子醒醒……”
    我皺著眉，潛意識的躲避著燭火的光亮。
    忽然，光亮漸暗，我慢慢的睜開眼，卻見麵前一章檀木小桌，桌上點著紅燭。錦衣華服的年輕貴公子正坐在桌邊撥弄著燭芯。
    他見我醒了，露出溫柔的笑，伸手覆在我的額上，明珠似的眼眸閃過精光。
    “大夫說，你沒有感染疫病，隻是發了燒，如今燒退下去就好了。你冷麼？”
    他這樣一問我才發現，原來周身被一襲狐皮大裘包裹著，溫暖而舒適。身下略有顛簸，看樣子該是在馬車上。
    “你……救了我……”
    我怔忪的問。
    “我見你昏倒在路邊，就把你帶上車來。”
    此刻借著燭火，我揚起頭細細的打量著他。
    完全不同於我父兄的壯碩精悍，他擁有的是另外一種男子的絕美風姿。他的麵容是那樣俊朗非凡，貴氣又不失清雋，配著那身雕龍繡鳳的錦服，該是個侯門大戶的少爺吧。
    “多謝公子相救。”我嚶嚶的說了句，想要起身叩拜，哪知身上一軟，早已跌了回去。
    卻是跌回了一個暖融融的懷抱。
    “小心！”那公子疾聲道，伸手半扶半抱住我，讓我慢慢的坐在鋪設於車內的絨毯上。
    近在咫尺的距離。
    他身上清冷如山間幽泉的暗香陣陣襲來，令我的心也跟著萌動。
    我偷眼瞧著他的側臉，正巧他目光轉過，四目相對間，我覺得自己的呼吸似乎都在一瞬間凝住了。
    “怎麼？”公子笑問。
    我飛紅了臉，訥訥的低下頭去。
    “你幾歲了？叫什麼名字？”
    我道：“剛滿六歲，沒名字，家裏人叫我阿四。”
    “阿四？是因為……排行麼？”
    我訝異於他的敏銳，輕輕點了下頭：“村裏人家都這麼叫，讓公子笑話了。”
    他似乎因我的言談而遲疑了片刻，才又試探著問：“讀過書？”
    “沒正經讀。”我答，“隻是在村裏小私塾牆外偷聽過先生教書。爹說，明年若是收成好，血參拿去換了錢，就送我讀書。可是……”
    可是，說這話的人已不在，而那個關於讀書的承諾，也如天邊紙鳶，逐漸遠去，從我的生命中淡出了。
    公子攬住我的肩，讓我將掛滿淚痕的臉埋在他胸前。
    “家裏……還有什麼人……？”
    我搖搖頭，抽抽嗒嗒的。
    忽然想起風雪中一去不歸的母親來。
    我倏然抬起頭，定定的望著他明亮的眼睛：“母親！我還有母親！隻是……走散了……”
    公子幾不可聞的輕歎，刹那間，眼中似乎融入了一份憐惜與疼愛，卻又不像是單純對著我。那份感覺讓我如癡如醉，似乎可以為了那虛無縹緲的憐愛，而付出一切。
    “……我家裏……也有個孩子，比你大了兩歲。”
    良久，他忽然說起不相幹的事來。
    “那孩子呀，聰明伶俐，卻都不用在正地方，就會調皮搗亂。每天想著怎麼騙過了師父，好偷跑出去玩耍。鬼點子層出不窮，真是防不勝防。偏偏……說的話、做的事又讓人那樣的疼他愛他……”
    公子自言自語的說，寵溺的微微搖了搖頭。
    “是你的孩子麼？”我輕聲道。
    那公子一怔，隨即抿著唇笑起來，眼中的憐愛愈加深刻：“不是。那孩子的母親去得早，無人照料，就跟在我身邊了。”他為我拉緊了狐裘，道，“放心。我定會盡力替你尋找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