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馬車裏，卻遠遠不是外人猜測的情形。
    方擷蹙起眉不耐煩的掀開毯子：“怎麼這樣麻煩，誰還能看見裏麵的事情。”
    “既然要做戲，索性做的真些。”
    方擷話語一滯：“我倒忘了，皇叔原是個做戲的高手。”
    “筠兒，”方宸想要拉住他的手，卻被不著痕跡的悄然躲開，“我知道，這幾個月來讓你受苦了。從如墨的事就傷了心，還被直吏府折磨拷打；接著是那人，你初見那般情景的驚懼和傷痛，我都可以想象，也是我太心急，隻想解釋清楚，到如今，又怎麼說得清呢？珺卿是我手下的人，十多年前無意中救了他，他無家可歸，便替我做事。隻是，我絕沒有用他來監管你的意思。”
    方擷苦笑道：“我之所感所傷，無非因為澤道從未對我坦誠相待。我心裏，早已當你是結發百年、相約白首之人，可我卻總是忘記，方澤道終究還是那個在朝廷上、京城中，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珩王。隻要你願意，任何人事，還不都在你掌控中？就比如你雖離了廟堂，那畫樓西的密探依舊認你為主。這樣的權勢威嚴，便是皇兄，亦要忌憚三分。而我方亦筠，不過一個年輕無所作為的小王爺，怎麼配與你並肩於世？”
    他這話說出來，倒全然發自肺腑，是真心實感。
    旁人聽著，便愈發的淒苦難言。
    “我對珺卿，雖然並無愛慕的意思，畢竟當他是個知己，以為那浮衣樓裏終究還有一席清淨地，有個能說說話的人……”
    方擷透過窗邊的珠簾，望著紛紛擾擾的街道，繼續說：“誰料到，他竟也是你的手下，還……還心係於你。可笑我不自知，以為逃出了金絲籠，到頭來，還是在圈子裏打轉呢。”
    方宸也不知該如何寬慰，又怕說不好反而再鬧起來。
    一時間，兩人對麵坐著，沉默無言。
    車裏的氣氛似乎冷到了冰點。
    “你餓了麼？”
    方宸突然問了句奇怪的話。
    果然換來對方皺著眉頭，一副懷疑自己聽力的表情：“……什麼？”
    方宸歎口氣：“往常這個時辰，府裏都會備些小茶點了。你喜歡碧螺春，點心裏最愛的是桂花糕。小時候吃過茶水，總要再嚐一片糕點。我還笑你，多貴重的東西沒吃過，偏愛那路邊都買得到的。後來你每天如此，日子久了倒成了我時常惦記的一樁事。”
    他邊說，邊回憶著往事。
    眼角處，逐漸浮起薄薄的一層暖意。
    “你餓了麼？”方宸又問，掀開門簾朝外看看，“前麵就是四合胡同了，有賣糕點的。”
    沒多久，車子停在了胡同口。
    方宸下了車，讓管家和車夫略略等候，自己走到路邊一個小食攤子跟前。
    “老人家，這桂花糕怎麼賣？”
    “三文錢一塊。”
    方宸仔細挑了五塊糕，用油紙包好。
    回首時，恰看見方擷從車裏露出半邊臉來，想是悶得久了出來透氣。
    這孩子，賭氣歸賭氣，說到桂花糕，還如同從前在府裏那般。
    想著，眼裏便傾瀉了點點情絲。
    擺攤的老人看看方宸，又不解的朝車邊望望，恍然大悟。
    “公子，這是買給夫人的吧？”
    原來，方擷本就生得唇紅齒白，雖然不似阮珺卿的嬌媚，卻也極為俊俏風流。他此刻為躲人眼光又裹了件大紅鬥篷，更添一兩分弱不禁風的姿態。那老人想是上了年歲，老眼昏花，竟將他錯看成女兒家。見他與方宸郎才女貌，正好一對，方宸又溫柔體貼的為他買糕點，自然就有此一問。
    方宸突聞這話也怔忪了片刻，隨即反應過來。
    再看那孩子，早已羞得縮了回去。
    “是啊。他最愛這個。”
    方宸笑言。
    付了錢，將糕點捧在手心裏，感受著些許溫暖。好像還沒吃到口中，已能覺察出絲絲的甜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