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浮衣樓上，方擷隻知阮珺卿是他皇叔安排的人手，對皇叔忠心不二。至於兩人究竟什麼關係，卻從未多想。
    此刻聽他這麼說，心裏突地一跳。
    阮珺卿宿在皇叔的暖閣中，且沒有刻意隱瞞行蹤。府裏人並無二話，包括皇叔的那幾名侍妾，也都沉默不語。
    莫非真的是被自己一言中的？
    阮珺卿是皇叔寵幸的孌童，他兩個……才是同路人！
    方擷渾身發冷，指尖也禁不住顫抖起來。
    那感覺，彷如墜身於百尺寒潭中。
    “不必了。”他苦笑道，“看來皇叔這裏……不甚方便，侄兒也坐了許久，改日再來探望皇叔。”
    說著起身便要告辭。
    “小王爺……”
    卻是阮珺卿先開口挽留：“小王爺從前待珺卿極好，珺卿無以為報，今日恰逢主人設了宴，也算替珺卿還了一份情。不如就讓珺卿佐酒捧杯，稍作報答。”
    他故意將珩王與自己拉在一道兒，更顯得兩人親密無間，方擷反而成了外來之客。
    這話聽在方擷耳中，又如一枚心頭刺深深紮入。
    方擷勉強打起精神，笑道：“從前在浮衣樓裏，小王原不曉得你的身份，若知道時，豈敢放肆？今日你是皇叔的人，還說什麼佐酒捧杯，小王更加承受不起。”
    目光移向方宸，卻見對方冷著麵容，一時也辨不出心緒如何。
    “至於這頓酒宴，小王在這住得時間長，什麼芙蓉魚骨、冰花雪蓮的，都吃膩了，也該出去換換口味。”
    說罷，也不要人相送，徑自出府去了。
    這邊暖廳裏，方宸沉聲道：“何意？”
    阮珺卿不急不懼，斂衣跪下，道：“珺卿知道主人想要與小王爺緩和關係，但小王爺先前所見所聞、所受的傷害，絕非三五日可解。人心向來變幻莫測，此事欲速則不達，還需從長計議。”
    方宸俯過身，抬手勾起阮珺卿的下顎，仔細端詳。
    如此嬌弱貌美，讓多少富家子弟陷入了溫柔鄉；
    如此巧言善辯，令筠兒也曾經將他誤認作知己；
    如此心思沉著，言行舉止一顰一笑都算計其中；
    如此深具膽識，麵對自己這個主人也毫不畏懼……
    方宸鬆開手，轉身走向門邊，略有些怔忪的望著逐漸西墜的金烏。
    “你該知道他在本王心中的位置。本王有愧於你，並不代表會對你心慈手軟。隻盼你方才所言，正如你心中所想。”
    阮珺卿微微發抖，嘴角，卻噙著笑。
    他明白，自己如履薄冰，走得步步艱辛。
    可他卻從不後悔，從不止步。
    隻因為，十年前。
    漫天漫地的飛雪中。
    那人回轉了身，對他說，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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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科如期開考，各項事務安排得有條不紊。
    三日考畢。
    禮部文吏們忙著彌錄滕封，將試卷統一保管在文央閣中，僅有的兩把鑰匙交由尚書和監閱官貼身帶著。
    每日辰時到申時，由尚書朱大人同著枍王，帶領五位遴選出的有學問有名望的侍郎、郎中，共同主持閱卷。
    接連忙了幾天，到二十三日上，卷子已審閱了大半。
    這天，段宇弛奉皇命去部裏拿科舉名錄。
    剛到文央閣門前，就見正殿右側的回廊下，王侍郎正同著什麼人說話。
    王侍郎名叫王楚荀，五十上下的年紀，是部裏資格較老的一批官員了。
    論職位，他和段宇弛是一樣的；論學問，兩人各有所長。隻是王侍郎資曆老、威望高，故而將他列為閱卷官，段宇弛則未入選。
    此時，這王侍郎本該在文央閣裏審閱考卷，卻與何人閑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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