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君泠鬱經常跟樂雲歌說，引都的鄰城代孌，城外有一座很有名的山，叫仲茼山。那裏風景優美，獵物又多，是一個非常適合遊玩和狩獵的好地方，並答應會帶樂雲歌前去。隻是礙於許多瑣碎事，一直以來都沒有得空。
    這些時日終於抽出時間來，君泠鬱整頓了一下，帶著十幾個侍衛，和樂雲歌一起，輕裝向仲茼山出發。
    一路上行進的很慢，是因為樂雲歌自小在樂族長大，沒有出過樂族，所以君泠鬱故意讓隊伍走的慢些，好讓樂雲歌能夠好好遊賞這附近山水。
    雖然隻是鄰城，但是因為引都的地界極大，光是走出引都範圍內就用了三四日，直到到達代孌城，已經是七八日之後了。
    在代孌城中休整了一晚，第二天清晨，君泠鬱一行人馬就進了仲茼山。
    仲茼山裏樹木豐茂，草地裏還熙熙攘攘的開一些不知名的花，也是粉嫩的可愛。樂雲歌是樂師，自然喜歡這些山山水水的事物。看著樂雲歌一路上開心活躍，君泠鬱感覺甚是滿足。
    君泠鬱背著弓箭，一隊人在山裏行進了一兩個時辰，卻始終沒見到什麼獵物，君泠鬱不由的有些喪氣。樂雲歌看在眼裏，便道：“是不是我們還沒有進到深處，再往裏走走應該就有了。或者是我們人太多，將獵物早早都嚇跑了？”
    君泠鬱心道這種可能性不大，王家射獵，哪一次不是浩浩蕩蕩一批人馬，也沒見把山裏的獵物嚇得一個也不見了。不過既然樂雲歌這樣說，君泠鬱也沒有反駁，於是向後擺擺手，示意侍衛們都不要跟過來，然後和樂雲歌策馬一頭鑽進了山林深處。
    為首的幾個侍衛有些擔心的目送二人遠去，不過轉念一想，王爺身手，想必也不會有什麼事情。
    君泠鬱與樂雲歌騎著馬走了一會兒，果然就看見前麵有幾頭野鹿跑過，君泠鬱心中一喜就追了過去，可是樂雲歌不善騎射，勉勉強強跟在後麵，跑的有些踉蹌。君泠鬱見狀隻好慢下來，等著樂雲歌，結果丟了獵物。
    等樂雲歌上氣不接下氣的騎馬過來，君泠鬱笑著說道：“你害的我丟了獵物。打算怎麼賠我呢？”
    樂雲歌搖了搖頭，慘白著臉表示自己實在已經盡力，身為文官，著實沒有習過騎射。抬頭看看這樹林，大樹參天，茂盛的都有些擋住了光線，樂雲歌擔心的問：“泠鬱，我們不會迷路了吧，好像走的太深了。”
    “沒事的，這座山好走，轉著轉著就出去了。大不了，就是天色晚了，我們在這野外露宿一宿。”君泠鬱壞壞的笑道：“你要是害怕，我可以把我的懷借給你哦。”
    樂雲歌聽罷臉一紅，嘟起嘴：“誰害怕了……我就是覺得難為了那些侍衛，還要苦苦等我們。”
    君泠鬱嗬嗬一笑，侍衛隨從什麼的，他從來沒有在乎過。
    於是兩個人就你一言我一語的開著玩笑，繼續向前麵走去。
    正說笑著，君泠鬱突然看見前麵樹叢深處，有一道青白色的光點一閃。
    眨眼間，青光已經迅速射過來，然後耳邊冷風劃過，咚的一聲悶響，有什麼東西直直釘在了身後的樹幹上。
    樂雲歌眨了眨眼睛，回頭一看，竟是一把匕首，剛剛從君泠鬱頭側飛過，插在了後麵的大樹上。
    此時君泠鬱早已經反應過來，伸出手狠狠的推了樂雲歌一把，樂雲歌就被推下了馬，滾進了旁邊的草叢裏。與此同時一排暗器已經射向了君泠鬱，君泠鬱翻身下馬，暗器就正正插在了馬背上，駿馬應聲倒地。十幾個黑衣蒙麵的武士，順著繩子從樹上滑下來，四麵八方的朝君泠鬱圍過去。
    為首的一個蒙麵人打了個手勢，其餘的人便同時展開了攻擊。
    君泠鬱冷笑了一聲，拔出佩劍迎了上去。瞬時間血光飛濺，十幾個黑衣人打君泠鬱一個，雖然也傷到了他，可是居然終究也占不到上風。
    君泠鬱是什麼人物，曾經也是叱吒過一時，這麼幾個殺手，豈能要的了他的命。君泠鬱腦子裏略微閃了一下，就大致確定了這組殺手的身份。頓時目光一冷，手底下就更加發狠了起來，重重還擊，招招致命。
    大約半個時辰過後，地上倒了一片屍體，草叢都被血跡染成了暗紅色。
    這個時候君泠鬱才抬起眼，看向了對麵，剛才那個為首的蒙麵人。
    對方靜立在那裏，眼睛眯了一下，好像是在笑。
    君泠鬱抹了一把粘在臉上的血，狠狠往地上一甩，舉起劍就衝了過去。
    這個人，顯然和剛剛那一組黑衣人是不一樣的，身手異常淩厲，而且力氣極大，手握長刀，單手接住君泠鬱實實一劍，胳膊都不抖一下。才寥寥二十幾招，君泠鬱就已經倍感吃力，心道：果然，這個人的刀法，放在哪裏就是數一數二的。
    當下雖然很不甘心，但氣勢的的確確已經挫敗了下去。又十多招過後，君泠鬱一個不穩，被對方重重踢了一腳，倒在草地上。
    蒙麵人一副悠然的樣子，緩步朝君泠鬱走過來，然後慢慢舉起刀，準備砍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樂雲歌突然從一旁撲過來，死死擋在了君泠鬱的前麵。樂雲歌盯著蒙麵人，眼神堅定。對麵這個人，黑衣蒙麵，隻露出一雙墨紫色的眼眸，但是卻由內而外的散發著武士特有的默然和不屑。
    蒙麵人看見樂雲歌擋在麵前，微微一頓。他認得這個少年，臉上沾了泥草有些狼狽，卻依舊精美絕倫，這是樂族的公子雲歌。很早以前王上和太輔就曾叮囑過，任何情況下，都不可傷及此人性命。
    地上兩人，看著蒙麵人的刀抬起來再沒有動。這時，樂雲歌精致的臉上突然露出驚喜之色，衝著蒙麵人的身後大喊一聲：“王爺你看，他們來援助了！”
    蒙麵人聽罷淬不及防一愣，想著君泠鬱的侍衛不是應該還在林子外麵嗎？於是本能地向身後側了側頭。
    君泠鬱的劍就是在這個時候刺出來，別開樂雲歌的身體，直直插入了黑衣人的腹腔。
    劍拔出來的時候，血液飛濺，噴灑在樂雲歌的身上臉上，樂雲歌怔怔的看著，眼睛瞪的老大，滿臉的難以置信。
    “你，你殺了他？”
    “不殺他，難道等著他來殺我們？”君泠鬱站起身來，走到蒙麵人跟前，居高臨下的看了一眼，提起劍，衝著蒙麵人的心髒又補了一劍。然後道：“你也看到了，這些人根本沒有留餘地，招招都準備要我的命！”
    樂雲歌有氣無力的坐在地上：“我覺得何苦這樣。我吸引他的注意力，你打昏他。我們就完全可以逃走了。”
    “雲歌，你太天真了。不斬草除根，他們還會有第二波攻擊的。”
    樂雲歌難過的看著眼前這一地的屍體，心裏想著這些都會是什麼人，都會有過什麼樣的故事。但是既然已經這樣了，再說什麼也沒有意義，於是便垂下頭不再爭論。
    隻是眼前的這個男子，突然令樂雲歌感覺到好陌生。他的殘忍，他的專斷獨行，讓樂雲歌一時都無法適應。於是樂雲歌深深歎了口氣，道：“那你要不要看看他們的樣子，也許能認出哪個，就可以知道是誰在追殺我們……”
    “不用了。”君泠鬱陰森森的笑起來：“我偏不啃聲，偏不拆穿他們。我倒是要看一看，他們怎麼給自己圓這個場。這一次，他損失掉這個人，絕對夠他肉痛上好多年。”這一回，連君泠鬱自己都沒有想到，自己居然可以在這樣一種情況下除掉這樣一個頭痛對手，這次是重重的給了君泠華迎頭一擊，對自己而言，又省了極大的一筆人力物力。這都要感謝這個頭腦反應極快的孩子。
    樂雲歌看著君泠鬱的眼睛，發現自己已經完全不認識這個人了。“你，你認識這個蒙麵人？……”
    君泠鬱沒有答話。樂雲歌一下子覺得渾身都冷了起來，於是抱住自己的胳膊，瑟瑟發抖起來。
    君泠鬱看到樂雲歌這個樣子，才發現自己失態了，緩和了一下表情，過去拉起樂雲歌，向樹林深處走去。
    ******
    第二天清晨。引都，太輔府邸。
    書房裏，禮夏辰失控的推翻了滿桌的書卷紙筆，儀表堂堂的臉上布滿了殺氣，十指狠狠的扣在桌麵上，幾乎要將木桌摳出裂痕來。
    暗崇之單膝跪在地上，低著頭默不作聲。禮夏辰極少發過這麼大的火。實際上暗崇之追隨禮夏辰以來，這也是頭一回見到禮夏辰如此失態。
    不過這種情況下，暗崇之也可以理解：夜族的兩位將軍，跟太輔和王上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如今夜文清將軍沒有遵從王宮的旨意，一意孤行的親自領著為數不多的幾個殺手組的人去刺殺君泠鬱，結果不但損失了殺手組的人，連大將軍自己也犧牲了進去。不怪太輔如此大的反應。
    君帝國的司暗，受命於國君和太輔，由暗崇之統領。司下分殺手組和細作組等部門，不同的部門隻做好自己的事情。細作組隻負責竊取情報、追蹤、暗查等，絕不插手殺手組的事情。即便是殺手組就在不遠處全軍覆沒，細作組也不可以現身去援助。這一次的刺殺行動，細作組探查了全過程，之後便連夜趕回來彙報。
    “大人，您不要氣壞了身子。王上那邊……也已經知道了。大人您冷靜一下，要不要進宮去一趟？”
    禮夏辰坐倒在椅子上，深深的呼吸了幾下。
    “不必了。文清這一次，完全是擅自行動。我和泠華湊在一起隻能是更生氣。還是先想一想現下應該怎麼處理吧……文植還在南疆吧？叫他趕緊回來。我不親自看著他，指不定他又會做出什麼更驚天地的事情出來。”禮夏辰狠狠的捏著自己的眉心，歎聲道：“崇之，你去把細作組的叫過來，讓他們好好給我彙報一下當時的情況。”
    “是。”
    次日。
    樂雲歌和君泠鬱一行人已經快馬加鞭，敗興歸來。
    君泠鬱一回到引都，送下樂雲歌之後，就傳了幾個心腹大臣回王府裏議事。
    樂雲歌有些受刺激，心情很不好。回到樂師府，叫來安伯詢問了一下近況，卻發現這幾日裏王城完全沒有發生任何事情，也沒有任何變動。心想難道這個刺殺行動的主謀不是王城裏的？但是多想無益，於是樂雲歌幹脆什麼也不再多問，隨便囑咐了安伯幾句，便關起門來沉沉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樂雲歌忽然聽到前院有一些騷動，吵的他清醒過來，於是起身走出了房門，抬頭看看太陽，原來才到正午時分。
    一個奴仆從前院小跑過來，看到樂雲歌出來了，便垂首道：“大人，宮裏的總管德閔大人過來了，說是王上召您進宮一趟。安管家說您旅途勞頓正歇息著呢，可是德閔總管說是王上急召，讓您即刻隨他進宮。”
    樂雲歌聽罷，微皺了下眉頭道：“王上急召，豈是兒戲。你們應該馬上過來叫醒我才對。快，速速幫我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