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趙趙掐斷手中的豇豆，從座位上站起身，見李嫂來到碗櫥前，趕忙走了過去，“我來擺碗筷，程律師大概在客廳，還是您去叫程律師吧！”開玩笑，程律師前一刻還跟她說，讓她離他遠點呢，她可不想大雨天被老宅的主人給轟出去！
    “都是男女朋友，害羞什麼，現在的年輕人可都不時興這樣了，哈哈！”李嫂眼神曖昧地瞅了米趙趙一會兒，搖著頭，帶著爽朗的笑聲，走出廚房。
    米趙趙被李嫂的話噎得少喘了兩口氣，她覺得這個誤會有點危險和莫名其妙，之前自己錯過了解釋的機會，也不知道程律師當時聽沒聽到。
    “少爺，這外邊黑布隆冬的有什麼好看的，我看這雨今天是停不了了，”李嫂來到客廳的時候，就看到在落地玻璃前的自家少爺，坐在輪椅上，原本搭在腿上的毛毯滑落在地。他聽到身後的聲響，映在玻璃窗上原本低垂的頭，緩慢抬起，視線移向映在玻璃窗中的身影。
    “李嫂，把晚飯端到書房，我去那裏吃。”程律師身子前傾，拾起地上的毛毯，重新搭放在腿上，推著輪椅，打算乘電梯回二樓書房。
    “陳嫂之前可在電話裏提前跟我說了，說要是少爺死活非要回書房吃飯的話，就讓我無論如何也要推著少爺去飯廳才行，我一開始還挺納悶的，不過瞧見米小姐之後，我算是明白了，少爺您這是在躲著米小姐呢吧？”李嫂此時倒是收斂嗓門，停在程律師身後不遠處，“就我和米小姐兩個人吃飯，多冷清啊！”
    “有我更熱鬧不了，”程律師推著輪椅緩緩往電梯口走，李嫂跟在他身後，伸手拉住了輪椅把手，他眉頭皺了下，“我不舒服，心情不好。”
    “下雨天這受過傷的地方肯定是不舒服的，少爺心情不好的時候話也就說得難聽，那就光吃飯別說話不就好了，李嫂我啊，不管什麼天氣，心情都不錯，全部的話都由我來說！不能在這兒磨蹭下去了，一會兒飯菜可都涼了！”
    “李嫂，我要回書房！”程律師的聲音冷下來，他緊抿著雙唇，神情令人生畏。
    “沒用的，少爺，我不是陳嫂，也不是曾伯，更不是阮少爺，您說的話我覺得不對，我才不會聽呢！”李嫂推著程律師，猶如頑童一般，搖晃了兩下頭，笑聲爽朗嘹亮。
    在飯廳擺好一副碗筷的米趙趙抬起頭就看到，輪椅上一臉殺氣的程律師被笑容燦爛的李嫂推了進來，她搭在桌旁的手一抖，擺好的筷子被她不小心碰到地上，在安靜的飯廳內發出挺大的聲響。
    “哎呀，我說米小姐，這碗筷怎麼才擺了一副，咱們可是有三個人要吃飯的，我來吧我來吧，掉地上的筷子就先放到一邊好了，我忙活了半天，還真是有點餓了！”李嫂把程律師推進飯廳，便鬆開手，笑著去了廚房，隻留下相顧無言的米趙趙和程律師兩人。前者，從呆滯的表情上，看不出什麼端倪；後者，從冷漠的表情上，也看不出什麼端倪。但顯然米趙趙的定力火候不足，表情在呆滯了幾秒過後，就瞬間變為了局促不安和慌張，反觀程律師，隻是掛著冷漠的表情，推著輪椅來到飯桌旁，仍是叫人讀不懂心中所想。
    “米小姐還站著做什麼，不是早就餓了麼，快坐下來吃飯吧！”李嫂取了碗筷回來，為三人擺放好，笑著在程律師一側坐下，抬起頭看向仍舊傻站在桌旁的米趙趙時，視線不覺在自家少爺身上掃過，“少爺說他不舒服，所以心情不好，我們就當少爺是會吃飯的擺設就好，快坐下吃飯吧！”
    有自帶低氣壓屬性的擺設麼？米趙趙瞅著桌麵上擺放好的三副碗筷，實在沒有勇氣挪到李嫂旁邊坐下，隻好拉開椅子，小心翼翼地坐到程律師另一側的位子上。
    “米小姐是做什麼工作的？和少爺一樣也是律師麼？”李嫂似乎是受不了飯桌上“死一般的寧靜”，開口同米趙趙閑聊起來，而且完全是一副當低氣壓的程律師不存在的隨意神情，“之前不是說是在工作中認識的麼？”
    米趙趙被身側程律師的視線掃了一眼，心中咯噔一下，脖子後邊不禁一寒。程律師為什麼要瞥她一眼，難道有什麼暗示？暗示她要小心說話麼？還是對她的胡言亂語頗為嫌惡的表示？她要怎麼回答才好呢？實話實說什麼的，該是罪不至死吧？
    “我不是律師，我在服貿公司上班，隻不過同程律師在一幢大廈裏。”米趙趙前後左右一番思量，覺著這樣說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所以是因為經常在同一幢大廈裏上下班遇到才認識的麼？”李嫂似乎對二人如何認識的話題分外感興趣。
    米趙趙心裏想，程律師是朵高嶺之花，哪是我等凡人想要經常見就能經常見的，要不是正巧被她砸傷，她可能也不會這般頻繁地見到程律師。不過如果時光能夠倒轉到事發當日，她發誓她一定不會作死地去什麼天台。
    “許多事情大多都是這樣發生的，”李嫂瞅著陷入沉思的米趙趙，不由也開始感慨，“我跟我家那口子也是當初在一個大院裏生活，時間長了自然而然就走到一塊去了，這都是順其自然外加緣分的事情。”
    米趙趙噴了一口湯，右手拿筷子本就不利索的程律師掉了一隻筷子，李嫂咽下嘴裏的東西，臉上的笑在米趙趙看來有些太過閃亮。
    “李嫂，我想您可能是有所誤會……”米趙趙正想著在程律師在場的情況下，應該怎樣婉轉含蓄地表達她跟程律師比白開水還透明純潔的關係時，李嫂卻放下筷子，去了廚房，重新拿了雙筷子給程律師，這段時間的空擋，米趙趙又一次錯過了澄清誤會的最佳時機。而程律師一直盡忠盡職地充當著擺設。
    放在流理台一側的挎包內響起了歡快的音樂聲，米趙趙愣了下，隨後放下碗筷，起身說了句“不好意思”後，忙小跑著到廚房掏出挎包內的手機，接通之後，又小心翼翼地往低頭吃飯的程律師的方向看了眼，隨後壓低了聲音，“喂，哥，我沒事，你說吧！嗯……雨下的太大，我在……朋友家，沒事，雨挺大的，你不用過來接我，你找我有事？是嗎，這個我不太清楚，等我後天上班的時候幫你問問，啊？我不認識，別聽她們瞎說，那個人我真不認識，好的，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是……女的，嗯，好的，拜拜！”
    “不好意思，”結束通話後，米趙趙把手機塞進挎包，重新回到飯桌旁坐下。
    “沒關係、沒關係，米小姐原來還有個哥哥啊！”李嫂頗為感慨地說，“有個兄弟姐妹就是好啊，哪像我們少爺，小時候連個玩伴都沒有！對了，今天曾伯不在，晚上少爺要洗澡怎麼辦？米小姐不如幫……”
    “李嫂，”程律師放下筷子，最終還是開了口，“你話太多了。晚飯過後收拾一間客房給米小姐，我吃飽了。”說完，程律師便推著輪椅，慢慢離開了飯廳。
    “原來關係還不到那種程度啊……”李嫂小聲嘀咕了一句，似乎對程少爺的安排頗為失望。
    “李嫂，我和程律師其實不是您所認為的那種關係……”米趙趙見程律師走了，感覺空氣似乎都暢快了不少。
    “米小姐，程少爺可是我看著長大的，年齡還小的時候性格就是孩子當中少有的別扭，長大了之後除了變本加厲之外，似乎沒有什麼好轉，所以這樣的人是很難同別人交心的，在加上程少爺從小就比一般孩子要聰明好多，大多數情況下，他也就更不願意跟別人相處了，許多的人情世故其實程少爺他是不懂的，不過他看的書多，記憶也好，大多數情況下也能照貓畫虎裝的跟常人無異，不過有些事情，不是光靠書本就能掌握得了的……”李嫂放下碗筷，一臉慈祥地看著迷茫懵懂的米趙趙，眼角眉梢帶著神采，“米小姐要看看程少爺小時候的照片麼？”
    “米小姐你看這張，是程少爺三歲時照的，你看他笑得多可愛啊，白白胖胖的，多惹人愛啊！”李嫂拉著米趙趙坐在客廳，翻看著程律師的相冊，洪亮的笑聲回蕩在客廳上空，聽得米趙趙心裏極其忐忑。
    她之前已經表明，像照片這種私人的東西，還是不要隨便翻看的好，以程律師的法律覺悟程度而言，後果可能是十分恐怖的。但是李嫂似乎對此嗤之以鼻，全然一副“好東西一定要和大家分享”的架勢，非是要拉著她欣賞程律師不同年齡段的照片……拜托，她對程律師隻有濃濃的敬而遠之好麼？不要擺出一副婆婆和媳婦一起翻看兒子/老公幼年照片的即視感好麼？看過七歲之前白胖可愛的程律師之後，她還怎麼正視如今麵癱冷淡的程律師啊？
    “七歲之後的照片，基本上就見不到程少爺的笑容了，”李嫂翻到程律師七歲以後的照片，神色變得黯淡，“老太爺為人太過嚴厲，少爺當年年紀又小，明明是活潑好動的年齡，硬是被老太爺給管走了樣，小小年紀就是一副穩重寡言模樣。程少爺雖然在如今看來確實是很優秀的人，但是缺少童年歡樂，還是會對他造成影響吧，表麵的變化，我們都看在眼裏，隻是內心的變化，我們就不了解了……”
    米趙趙聽身側的李嫂小聲感慨，低頭看著相冊裏的照片，心情似是受到感染，也變得有些壓抑。照片中的程律師小小年紀，穿著量身定做的高檔西裝，手中端著一杯橙汁，目光冷淡無波地站在人群中央，圍在他四周的人們神情誇張地說著笑著，更加反襯出他的格格不入。之後相冊內的照片，米趙趙在李嫂充滿心疼憐憫的情感下，均看了一遍，到最後她也不得不感慨——家庭教育果然是相當重要的性格啟蒙。
    就像陳嫂、李嫂和阮馨輝說過的一樣，從照片上看來，程律師確實是沒有什麼朋友。但所謂高處不勝寒，太聰明的人大多也都是孤獨的，誰讓老天爺是個愛斤斤計較的老頭子呢！米趙趙想到程律師願意讓她再在老宅留宿一晚，心中對程律師缺失童年的遭遇不禁也有了些小小的同情。
    最近因為工作忙已經累成狗了，本想說一周多更幾章的，但是無奈沒有存稿了，果然不應該這麼早手賤開新文的……暫時一周一更，等忙過這陣子在努力存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