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來襲之時總會有一處風眼。縱然身旁波浪滔天，處於風眼之處便能波濤不驚。
    清甜的露水從葉梢滑落，恰好落在鑽出來準備覓食的蟲子鼻尖。蟲子舉起兩隻觸角張牙舞爪一番，爾後才嚐到那股清甜，收起凶相，心滿意足地離去。
    不遠處，一群螞蟻圍在一塊小小的黑色印跡周圍，費勁地翻起一點，舉得高高地搬回洞裏。一隻接一隻，絡繹不絕。
    驀地，一隻手從它們頭頂揮過，受驚地螞蟻們瑟瑟停在原地打轉。
    陳耀伸個懶腰，一隻手擋在眼睛上，張開一條縫看著天邊耀眼的陽光。
    果然，昨晚又是露宿街頭。打量打量周圍，發現還不如露宿街頭，直接成棄屍荒野了。呸，呸，呸！什麼棄屍荒野！真不吉利！
    荒野？
    那……難道不是一個夢嗎？
    夢裏，他被三個軍裝男人丟在燃火的破廟裏自生自滅。可是，為什麼會有火呢？
    喵嗚——
    對了，還有那隻狸貓。
    陳耀揉揉鼻頭，坐起身來。雖然是個夢，但還是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心酸。
    從未有過的感覺。
    自小，陳耀就知道自己是不同的。別家小孩拖著鼻涕纏著自家老娘要奶吃的時候他就懂得自己穿衣吃飯——雖然是“被”穿衣被吃飯，但總還是明顯比其同齡人提升了一個段位不是？
    隨著成長，這些許的不同一點點放大。他三歲時聽丫鬟閑聊才知道自己剛出生的時候就是不會哭的。以致於一直到他十一個月大時說人生當中的第一句話，父母才知道自家兒子原來不是啞巴。
    後來，生活便一直這麼波瀾不驚地過著。他是養尊處優的少爺，十指不沾陽春水，無憂無慮。
    直到那一天。
    少時家中遭變。若是多年後他也給自己寫個傳記什麼的，隻需要這六個字就足以概括一切。
    僅僅六個字。
    而且這六個字代表的一切從不曾在他心裏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這是他第一次體會到心酸的感覺，卻是來自於一隻貓。
    “還好是個夢。”不然他豈不是間接地殺了人？
    嗬嗬，當然不是你間接殺人，何必煩惱。
    “是誰？！”陳耀臉色一變，警惕地掃視四周。
    哎呀，怎麼這麼快就忘記了，我們昨晚可是……哼哼，默契得很哪……
    陳耀：……你跟我小孩兒說這個，良知呢！
    “你到底是誰？”這個聲音實在熟悉，這種感覺更是，像……夢裏一樣。
    你是不知道還是不相信？
    “我……”陳耀咬著嘴唇，本就幹裂的唇瓣滲出絲絲血跡，“那……那隻是夢，怎麼會有如此荒誕不羈的事！”
    你看看周圍，這是什麼地方。你再看前麵，那黑色的三塊，你還記得是什麼嗎？哦，對了，還有那隻貓，你要去看看它嗎？貓啊貓，它在哪裏呢？哎呀，對了，前麵那座廢墟後麵吧……
    陳耀起身，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向那邊，經過那三團黑灰時目不斜視繼續向前，山神廟早在那場大火中化為廢墟，狸貓掙紮過後最終倒在佛像前。那佛像原本就是泥塑的菩薩，現在更是成了一抔殘灰。
    “他們……他們是被火燒死的。”
    不，他們是被你親手殺死的。
    “不對，火太大了！是他們躲不過才被燒死在這裏，跟我有什麼關係！”陳耀仰頭對著天空大聲吼，那個聲音好似來自四麵八方，想要跟對方對峙卻找不到對象的他莫名有些心虛。
    嗬嗬……你說是那便是吧。隻是，你否認的究竟是我，還是你自己？
    “啊！！”陳耀抱著頭大吼，雙眼通紅，臉上的表情猙獰而可怕。
    那三人，的確是他親手殺死。
    一刀，又一刀。
    他們臨死之前難以置信的表情，無法動彈時驚恐的咆哮和怒罵，瞬間鋪天蓋地地向他席卷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