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臨凡世 第十五章 所謂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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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三天,餘錦年都“被”處在這種不冷不熱的狀態下,周堅白對他可謂是有求必應、無微不至,但是總會在後麵加上一個小尾巴。
比如說這樣:
“周堅白,我要吃糖醋裏脊。”
“嗯,好的。”毫不猶豫。
這不是挺好的嗎?
是啊,要隻是這樣的話的確是挺好的。
“小貓喜歡吃,我一會兒多做一點,你可別跟它搶。”
……
至於的嗎?!他餘錦年是這種魚嗎?他會跟一隻貓搶東西吃?!開玩笑?!周堅白你少那什麼眼看人低!
再比如說這樣:
餘錦年剛剛發現了浴缸這個神奇的東西,整個浸在水裏,舒服得一塌糊塗的時候……
“……”
“怎麼?”餘錦年眨眨眼睛,張嘴問,頓時一串串的泡泡冒出來。
周堅白凶巴巴地在他身上從上到下溜了一圈兒,板著臉說:“不要一直在裏麵泡著,會感冒的,嗯……”周堅白錯開眼睛,“等一下,回臥室去乖乖睡覺!咳,我……要給小貓洗澡……”
……
你家的魚在水裏呆久了會感冒?!借口!通通都是借口!居然要他給那隻貓騰地方洗澡?周堅白,你這個偏心的壞人……
就這個樣子,餘錦年陷在失寵危機裏憂心忡忡不能自拔。
直到某個時刻,狸貓的一句話提醒了他一件事。
那時候狸貓正躺在陽台上曬太陽,尾巴勾著旁邊的啞鈴滾來滾去。大概是突然感受到人生如此美好,順便對餘錦年進行一下深刻的思想教育。
“小魚啊,你還是太年輕,不夠了解人類。別說是你了,就說我吧,我已經在人間遊蕩了將近百年了,也還是摸不透人心。這人心哪,最是變幻無常,今天掏心掏肺願意為你去死,明天就百般嫌棄恨不得送你去死。”
“人跟我們本來就是完全不同的,本來世間萬物都是相通的,可他們卻摒棄了其他物種,放棄了與我們溝通的能力。單從這一點就能看出人類的驕傲自大,他們放棄我們的同時,我們也放棄了他們。如果你堅持要留在他身邊的話,首先你的族人就不會同意的。”
“不僅你的族人不會同意,整個妖族都會找你父母興師問罪。”
這番話說得語重心長,儼然就是告誡晚輩的態度。但是翻譯成另一種說法就是:餘錦年你丫最好是跟我乖乖離開,就算是不離開你也不可能跟那個男人在一起。否則的話,不光是你,你老子老娘都要跟你一起倒黴!
但是聽在餘錦年的耳朵裏又變成了另一個版本:餘錦年你就是太年輕沒見識,所以才處處比不過老貓,要想贏過老貓,首先就必須要了解人類。
“對啊!”餘錦年一下子振奮起來,“不了解人類,怎麼能夠找準人類的軟肋,抓住人類的心呢?”
“什麼?!”狸貓從陽台上一骨碌爬起來,“你是怎麼得到這個結論的。我警告你,你可千萬不要隨便跟人類接觸。”
餘錦年把這句話自動理解成了:隻有跟人類接觸,才能了解人類。
“好辦法!”餘錦年一臉感激地看著憂傷的狸貓,“老笨貓,謝謝你提醒啊。”
之後餘錦年處於一種持續興奮的狀態,馬不停蹄地換上衣服鞋子,準備出門。
“餘錦年,你要去哪裏,你可千萬不要想不開啊。人類的世界對你來說太危險,如果你就這麼出去。萬一出了意外,你要怎麼跟你父母交代,你躍龍門的計劃呢?你化身為龍的夢想呢?你可不能……”
砰!
狸貓看著緊閉的大門愁眉不展。
餘錦年循著上次的路線成功出了小區門口,之後迎接他的就是一場噩夢。
門口的門衛一口咬定說從沒見過他,非叫他出示什麼身份證明。吵吵嚷嚷好一會兒招來一大群人圍觀,最開始的時候他們分成兩撥,一邊說門衛太過斤斤計較,一邊說他身份不明十分可疑。然後話題不知怎麼逐漸轉移成了照規章製度辦事究竟是嚴格要求還是吹毛求疵,漸漸地又變成物業和住戶之間的矛盾問題,什麼一有事情物業就一味推諉,關鍵時候卻在小事上給住戶找各種麻煩。
餘錦年被圍在中間聽得暈暈乎乎天南地北的,到了最後才發現這些人關心的已經根本不是他的問題,找到機會從人群中鑽了出來。
出師不利,盡管已經走出了幾百米遠,那些人的吵嚷聲尤在耳邊。餘錦年茫然地在街上遊逛,不經意間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周堅白。
當然是他,這個地方對他來說熟悉的也就隻有他了。
周堅白在外麵和在家裏的時候完全是兩個人的模樣。此時的他坐在窗邊,手裏擺弄著什麼,不時拿起手邊的杯子小口地抿。不經意間的尋常動作卻顯出十足的優雅。
對麵坐著的男人看上去和周堅白年齡相仿,他雙手撐在桌上,時不時說兩句話,臉上的微笑生動而滿足,毫不遮掩眼中的情意。
他們兩個之間雖然沒有什麼親密的動作,但是外人看著總能感受到其中不經意間的默契和熟稔。餘錦年告訴自己要冷靜,在人類的生活中朋友是重要的一部分,周堅白不可能整天都呆在家裏陪著一條呆呆愣愣什麼都做不了的魚。對他來說他隻是一時興起帶回家的寵物,高興了關心一下,不高興了就放在一邊不屑一顧。
其實原本就不是狸貓的錯,是他自己不好。就算沒有狸貓,周堅白總有一天會厭倦了養活這麼一條麻煩的魚。或許他之前對自己那麼好,隻是以為得到了什麼奇遇,想著在他身上得到什麼好處呢?
對了,一定是這樣的。他給了三個願望之後,周堅白才開始疏遠他的不是嗎?就像狸貓說的,人類大多喜新厭舊的,就像母魚說過的,人性本貪婪。
其實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餘錦年想,反正最多一年之後,他就要離開這個地方,到時候,凡間的一切對他來說都不過是過眼雲煙。
到那時,他甚至不會記得曾經有一個這樣的人出現在他的生活中,在他麵臨死亡瀕臨絕望的時候突兀地出現,一點點蠶食著他的生活,逐漸侵入他的每一根神經。
無法察覺的遺忘。
近似窒息的感覺從胸口散發,餘錦年緊緊地抓著心髒的地方,如果這所有的一切都注定要被時光一點一滴地磨滅,那麼存在還有什麼意義?
他抬頭,看到那個男生伸手撫上周堅白側臉,周堅白回望,手握上男人放在臉側的手腕,兩人深情對望的一瞬間短暫卻似永恒。
周堅白嘴角微勾,對著麵前的人笑,邪裏邪氣的,不是他見過的任何一種表情。周堅白拉著對方的手靠近,湊在他耳邊,輕聲說著什麼。那人聽了之後,眼睛瞪得大大的,激動地向前傾,手邊的杯子也被撞到,被周堅白拖著,靠在胸前。
毫不顧忌身邊來往的行人,親親熱熱地貼在一處。
餘錦年漫無目的的走著。天色漸漸陰沉,昏黃的日光從身後照過來,影子長長地拖在地上,無精打采。
不知道什麼時候,餘錦年來到一處廣闊的湖邊。水裏泛著難聞的綠色,他不覺皺眉。
蹲下,一手伸進水中,緩緩攪動。
清冽的泉水自他手心一點點泛開,漣漪一圈圈地蕩漾,驅散水中的雜質,不過片刻,水麵與先前截然不同。
空氣中充斥著香甜的氣息,餘錦年深吸一口氣,滿意地欣賞自己的傑作。赤裸的雙腳在水中顯得更加小巧圓潤,沉在水底的魚兒聚過來虔誠地親吻他的腳尖。
驀地,湖心水花翻動,魚兒們似乎被什麼東西驚到,鑽進水底不敢冒頭,隻有一尾白色的小魚躲在餘錦年腳後瑟瑟發抖。
餘錦年伸手撫摸小魚,無聲安慰,目光注視著湖心。
水花愈加洶湧,呈一條直線越滾越長,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緩緩冒頭。
廣闊的湖麵一望無盡,將近百米的長物終於露出了真容。白色的巨蛇仰頭無聲地咆哮,餘錦年卻聽懂了它的哀求。
白色的魚兒身子靈活地一甩霎時從湖麵消失。
餘錦年仰視麵前的龐然大物,後者身子高高地豎起,碩大的頭顱卻忽地低下來,謙卑地俯在餘錦年麵前,餘錦年伸手放在他頭頂,接受他的膜拜。
“你叫什麼名字?”餘錦年輕聲問。
“玉修。”
“為何沉寂於此。”
“玉修三百年前突開靈智,走上修妖一途,至今三百零四年。五十年前化為原形渡劫,不料水中無故出現大量雜質,靈氣逐漸消失,玉修被迫進入休眠。直到您澄清水質,玉修才得以勉強蘇醒。”
“嗯。”
餘錦年不解,聽他這麼說這裏原先靈氣至少也算充足,怎麼會在短短五十年間淪落到這種地步?但現在這不是關鍵,他關心的是另一件事。
“你可知道如何從此處到東海?”
白蛇溫順地趴在他腳邊,回道:“知道。之前玉修曾經去過東海探望友人。”
“你可以幫我個小忙嗎?”
白蛇恭聲道:“您請吩咐,玉修在所不辭。”
“我因為某些原因,短期內無法離開此地,你去到東海,找到龍王龍母,把這個交給他們,”餘錦年手心浮出一片魚鱗,放在玉修額前。
“是。”白蛇低頭,緩緩沉下身子,消失不見。
餘錦年仰頭,天空一點點傾斜。潔淨的湖水浸潤了草地,散發出清冽的氣息。
一抹晶瑩從餘錦年眼角滑落,落入微濕的泥土中。“父王,母後,錦年想家了。”
“餘錦年!”
好像是周堅白的聲音,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卻被餘錦年狠心壓下,怎麼可能?他現在也許正跟那個俊俏的男人你儂我儂,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好想離開。”餘錦年喃喃道,抬起一隻手擋在眼睛上,淚水噴湧而出,浸濕了衣袖。
“不行,我不準你離開。”
男人紊亂的呼吸聲近在咫尺,餘錦年慌亂地睜開雙眼,就看到男人微紅的臉龐,扯開的領口裏露出覆著一層薄汗的鎖骨,粗重的呼吸打在他臉上,帶著雄性氣息的味道比湖水更令他沉醉。
周堅白一手攬過餘錦年,雙手緊扣在他身後,因為劇烈運動的緣故,他的胸腔隨著心跳聲大幅度地震動。
餘錦年被他扣在懷裏,感受著他的心跳他的溫度,心跳聲逐漸加快,跟周堅白的相糾纏在一起,直至兩人的心跳保持在同一步調。
周堅白雙臂異常有力,胳膊上流暢的線條緊繃著,生怕懷裏的人再次消失不見。
他沙啞的聲音低低地響在耳側,熾熱的呼吸掃過耳垂,唇裏吐出的每一個字都令餘錦年不能自已。
“我就知道,就知道不能放你出來。我應該把你鎖起來,不給任何人看見,不讓你見到除我之外的任何人,你才知道要乖乖地留在我身邊。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