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二十分。
    景朔不過起身離開上個廁所的功夫，他的專座——周堅白對麵，就被人搶走了。景朔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那人笑容滿麵地走到周堅白麵前搭訕。哼，那個冷木頭他費了那麼久才捂熱這麼一點點，看你怎麼碰一鼻子灰！景朔臉上嘲諷的笑還沒完全顯形，就直接跳躍變成了驚訝。他眼睜睜地看著周堅白笑著衝那人打招呼叫他坐下。
    景朔倍感受傷。
    瞿名一進咖啡廳就看到周堅白，徑直過去坐下，“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老是喜歡坐在店裏最顯眼的地方，生怕自己不夠吸引人注意力似的。”
    周堅白接過他遞過來的硬盤，“有嗎？我沒注意過。你要點什麼？”
    “當然，雖然我也不覺得你有必要這樣做。我不用了，坐一下就走。”瞿名笑著看一眼櫃台後麵的景朔。
    “哦？”周堅白順著他的目光找到景朔，“為什麼這麼說？”
    瞿名又笑，雙目微眯，鼻翼微皺，微微頷首，眼睛在類似仰視的角度看人，這個角度總叫人覺得他眼中飽含深意——經典的瞿氏笑容。
    “不要告訴我你沒看出來。”
    “如果你說的是那個店員的話，”周堅白收起硬盤，“我還真沒看出來。”
    “是嗎？”瞿名顯然不相信他的話。
    周堅白收起平板，通常這個動作就表示他準備這個離開了，一旁裝作修理咖啡機實際上在密切注視著這邊的景朔心中一急，他們不會是要一起離開吧？
    “他夠聰明，不煩人又沒挑明，我沒必要給人難堪。不管怎麼說，這家店是離我家最近的‘miss’。”周堅白不鹹不淡地解釋。
    “是嗎？你要是真這麼想的話，我想你好日子不會久了。”瞿名衝他身後揚揚下巴，“喏，人家過來了。”
    似是在印證他的話，景朔的腳步恰好趕上他的話尾，停在了他們倆人麵前。他衝著周堅白溫柔地笑道，宛如正在送自己伴侶離開的賢惠妻子一般，“要走了嗎？”然後又轉向瞿名，身體略微向周堅白靠近一些，跟對麵的瞿名一看就是分屬兩個陣營，他不著痕跡地遞過去一個挑釁地眼神，“這位是？”
    瞿名搶在周堅白之前開口，衝景朔伸出手，“瞿名，本來我還好奇周堅白為什麼這麼喜歡這家店，看到你之後，這個謎團終於算是解開了。”
    景朔微笑，與瞿名親切地握手，“是嗎？常聽他說起你呢。”一個“他”字瞬間把兩人之間的關係從普通的侍者與客戶拉向了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方向。
    瞿名暗暗叫好，不但果斷躲開了自己設的套兒，還完美反擊了回來，這年輕人不簡單嘛。
    “我們還有事，先走了。”兩人的雙手交握已經持續了將近一分鍾，周堅白果斷打斷兩人的針鋒相對，拖著瞿名離開。瞿名臨走之前回頭衝景朔一揚下巴，另一隻手搭上周堅白抓著他的手腕，順從地跟著。不管身後的景朔幾乎暴跳如雷。
    出了門，周堅白甩開瞿名的手，帶著幾分不悅，“你剛才那是幹什麼？”
    “沒什麼啊，打個招呼不行嗎？”瞿名一本正經地說完這句話，就自己率先笑了出來，“哈哈，你沒看到那小家夥那個表情，簡直想要把我給生吞活剝了。”
    “你真無聊。”周堅白深知他的惡趣味，不再搭話給他一逞口舌之快的機會。
    果然這樣的做法才是正確的，瞿名笑夠了，招呼一聲就準備回去公司。臨行之前，周堅白板著臉叫他注意休息的時候，又惹得瞿名一陣大驚小怪。
    “我還以為你個周扒皮隻會壓榨人呢，沒想到居然也有這麼人性化的一麵。”
    “慰問過了才好壓榨盡你最後一點利用價值。”周堅白麵無表情地說。
    瞿名一臉受傷，雙手捧心，“真是看錯你了，我感受到了來自這個世界深深的惡意。算了，可憐的我回去給您老人家創造價值去了。”說完，轉身離去。
    周堅白轉身招手，出租車拐個彎兒朝他駛過來，快要到腳邊的時候，周堅白突然轉身，衝著瞿名走出不遠的背影說了句“辛苦你了”，後者頭也不回地擺擺手，一手將外套搭在肩上，留下一個蕭索的背影。
    “切……”周堅白嗤笑，“這家夥，招個手搞得這麼有戲劇感。”
    出租車裏的師傅搖下窗戶，問：“去哪兒啊？”
    周堅白回頭看他，默然。他這一沉默，出租車師傅也愣了，叼著煙頭問：“兄弟，你到底去哪兒啊？”
    “哦，”周堅白望向道路前方，半晌，回頭，“沒事兒，你走吧，我不打車。”
    “……”那師傅就納悶了，“那你招什麼手啊？”
    “招手，又不一定打車。我家就在附近。”周堅白說的一本正經。
    出租車師傅罵罵咧咧搖上窗戶，最後幾句透過車窗的縫隙鑽出來撲向周堅白，“真是夜路走多了總會見鬼，開個車也能遇上神經病。”
    周堅白邁開步子回家。
    他沒有注意到自己剛才說的那句話用了“家”來代替“公寓”兩個字，在此之前，他一直稱呼那個地方為自己的公寓，從來沒想過有一天那個地方會變成類似回憶裏那個地方一樣的存在。
    家，要有家人才能稱之為家的啊。
    不同於周堅白忙碌又無聊的一天，餘錦年在家悠閑地過自己的小日子。飯來張口，困來躺倒，人生兩大樂事啊。
    熟悉的腳步聲漸近，餘錦年忽地睜開雙眼，甩甩尾巴，湊到門的方向，開心地轉圈：好吃的回來了！
    門被打開，熟悉的運動鞋，運動褲，運動服，不對，衣服上怎麼多了一個毛絨絨的裝飾，之前怎麼沒發現周堅白的衣服這麼有特色……不對！那是……
    周堅白隻聽到一聲短促的尖叫，然後一個白花花的身影從眼前飛快閃過，直接撞進了自己的臥室。世界再次回歸平靜。
    “喵嗚……”
    狸貓看到他的這個動作，不滿地挪挪身子，從周堅白臂彎跳了下來，竄過去伸爪撓門：撒什麼嬌啊，給我出來！
    周堅白過來，俯身撿起貓，扔了出去。
    ……
    狸貓狠狠瞪他，幽藍的眼睛在燈光下閃閃發光：可惡的男人，你給我等著！
    周堅白並沒有注意到狸貓的怨念，開門走進去。小魚已經鑽到了他的床上，拉著被子緊緊捂著腦袋，雙腳卻露在床尾。真是個顧頭不顧腚的笨魚。
    輕輕拍拍他的背，努力將自己的聲音放在一個溫柔的頻率，“出來吧，這是怎麼了？”
    人形的隆起沒有絲毫變化，依舊瑟瑟發抖。
    “它沒有跟進來，你不用怕。”
    餘錦年猶豫一下，小心翼翼地掀開一條小縫兒，確定房間裏隻有一人一魚之後，才慢慢露出頭來。看到周堅白的臉，無名之火就往上竄，索性掀掉被子，衝著他喊：“你丫故意的吧？！”
    “嗯？”周堅白裝作不明白他的意思，“你說什麼？什麼故意的？”
    “你！”餘錦年氣結，“那隻貓，你你你，你帶一隻貓回來幹嘛？”
    “我，我我我，帶一隻貓回來不是很正常嗎？”周堅白學著他的樣子，一隻食指在空中顫巍巍地抖，眼睛卻控製不住地往下瞟。
    ……
    餘錦年連忙拉回被子牢牢裹在身上，腦袋埋在枕頭裏，不願意繼續麵對周堅白醜惡的嘴臉。偏偏枕頭裏也滿是他的味道，處在這個到處散發著其他雄性荷爾蒙氣息的空間，餘錦年突然覺得渾身發熱。
    周堅白看著餘錦年鬧別扭的樣子，嘴角噙起一抹笑容，腦子裏不斷地閃現方才看到的美景，念頭不自覺地就往“下”轉。他一隻手放在餘錦年背上，掌心下餘錦年不由自主地顫抖一下，埋在枕頭裏的臉整個充血變紅，周堅白正想要說些什麼……
    “喵嗚……”伴隨著呲呲的撓門聲響起。
    該死的，他是不是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答案是肯定的。
    深夜，某貓奸笑著慶祝自己的奸計得逞，其聲瑟然，在夜色中淩厲逼人，方圓十裏的老鼠連夜奔逃。可惜，某貓千算萬算還是算漏了一點。
    餘錦年縮在被子裏，死活不肯出來。周堅白隻好使出殺手鐧，“晚飯好了。”
    “真的！”餘錦年鑽出來的小臉上明顯的雀躍，就差沒把兩隻耳朵豎起來了（那不是兔子嗎？）。周堅白點頭，“當然是真的，出去吃飯了。”
    “不去。”
    眼看著小魚冒了個尖兒出來，又搖著頭一點點縮回去。周堅白頓感無力，無奈的道：“那你想怎麼樣，不吃晚飯了？”
    “嗯……”餘錦年委屈地哼哼，伸出爪子拽拽周堅白的衣角，迎著他的目光撇撇嘴，“餓……”
    ……
    “真是拿你沒辦法。”周堅白歎口氣，摸摸他的頭發，認命地出去幫他把晚飯拿進來。
    吃過晚飯，兩人麵臨另一個難題。
    “你今晚在這裏睡？”
    點頭。
    “不回魚缸裏了？”
    點頭。那個死亡之地，誰愛去誰去，反正我是不去。你知道調查研究表明，多少魚都是在毫無防備的狀況下被貓撈起來吃掉的嗎？
    “那這樣吧，我……”一早就把儲藏室改成了小臥室，我們其中一個可以去那邊。
    “我跟你擠擠吧。”
    周堅白果斷拋棄了原本要說的那半句話，還是這個辦法更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