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瞎說什麼啊？這怎麼可能？！”夏湘詫異的大叫。
    “我沒有瞎說。”肖語默一把扯掉身上的嫁衣，“你看清楚了麼？我根本不是女子，而是肖家最小的兒子，肖語默。”
    夏湘已經呆的說不話來了。怎麼會這樣？這到底怎麼回事啊？難怪少爺今日要對她說那些話來？
    “我是代替肖雨嫣嫁到沈家來的，因為姐姐根本不喜歡沈懷笙。就在昨天晚上，他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這件事情若是宣揚出去隻會給沈家丟臉，我也知道他讓我來漪蘭居的原因。這件事，你不要說出去……這也是為了沈家好。”
    他輕輕別過臉，等著她的反應。疑問，責罵，他都準備好了。可惜等了許久也聽不見任何聲音，等回過頭來時，人已經不見。
    “你……“
    他呆呆的望著落荒而逃的身影。
    隻要聽到這種事的人，大概都會跟她一樣的反應吧。要是知道他代嫁到沈府的真正原因，那這世間還會有他的容身之處嗎？不容於世的感情，隱秘晦澀的禁忌之戀，何曾像今日般讓他痛徹心扉？可是是他自己選擇代替姐姐嫁過來的，他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大膽，唯一的一次表白，卻種下了糾纏不清的因緣。這世間的種種因果，不過是源於最初的選擇。
    他是肖家最小的兒子，因為母親隻是一個卑賤的仆人，一出生就產後虛弱而死，所以他在肖家從來隻得冷眼相待，甚至有人在父親麵前說他是天生的克親之命。父親不喜歡他，甚至下人也都看不起他，隻有從小撫養的奶娘待他極好，悉心照顧他，可惜直到三歲時他仍不會說話，甚至沒有一個真正的名字。父親見他如此笨拙因此更加冷淡，給他取名語默，也從此不再見他。七歲那年冬天，奶娘去世，他在她冰冷的軀體旁哭的眼淚直流，隻可惜在肖家從來都是人情淡薄，何況這一個年老的婦人？奶娘一生辛苦死後卻無人送終，他心中不忍偷偷拿了姐姐的一枚玉鐲換了錢替奶娘送葬，父親得知後罰他在院中整整跪了三天。那時已經是寒冬時節，他冷的瑟瑟發抖，凍的嘴唇發紫，想起這世上竟再無一個關心他的人，覺得這漫天風雪也不及他心中的冰涼。
    他聽見前廳孩子的歡笑聲不斷地傳來，想象著那是一副怎樣歡樂的場景，眼角的淚水終究忍不住滑落。
    “你在哭麼？”
    頭頂有淡淡的聲音傳來，他以為他聽錯了，那人不是在跟他說話，所以沒有回應。
    直到溫熱的氣息擁住他全身，他在那人懷中抬起頭，看到那雙帶著溫和笑意的臉，癡癡的愣住了。那人撫摸他的頭，在他耳邊低語，“你叫什麼？”
    “我……叫語默。”
    那人不過十歲年華，卻豐神俊秀，舉手投足間已見優雅公子的形態。
    “你為何跪在這裏？”
    恰好姐姐和幾位兄長正從院中經過，見那人正與肖語默說話，紛紛叫嚷著：“沈大哥，別理那個小孩，他就是個小偷！”“他就是肖家的恥辱，是個不祥之人！”
    他的頭在目光眾人毫不掩飾的嘲諷之聲越來越低，“爹爹罰我，因為偷了姐姐的鐲子……”
    “看吧，我就說他是個小偷！”姐姐跳出來毫不客氣的指責道。
    那人站起身似乎就要離去，語默咬緊嘴唇，不知哪裏來的勇氣一把拉住那人的衣袖，用幾乎不可聞的聲音說，“一直照顧我的奶娘去世了，沒人替她送葬，我才偷偷拿了姐姐的鐲子去換錢”，他的目光清澈如水，“所以，我是個小偷，對嗎？”
    肖語默從未看過這樣清雅至極的笑容，那帶著一點寒意的微涼指尖輕觸著他的臉，像寒夜裏躍動的燭火，溫暖了他快要凍僵的身體。
    “你是這世界上最善良的人。”他這樣告訴他，進而把他摟在懷裏，輕聲安慰，“好了，別哭了，你是個男孩，別動不動就哭。”
    那一年，漫天風雪中，梅花初綻，是這純白天地中唯一一抹明亮的色彩。
    後來得知，原來他是沈家的大公子，名叫沈懷笙。
    懷笙，語默癡癡的念著他的名字，仿佛一個名字，都帶著令人心動的溫柔的魔力。
    後來，沈懷笙時常來肖家來，每次來都會笑嘻嘻的問，“小語默呢？”他聽到他的聲音，就會立刻從柱子後麵跑出來，臉紅紅的，沈懷笙就會拉著他的手，對他說：“走，帶你去玩。”
    就算每次在他走之後，總會被父親責罵，被那些個下人欺負，他依舊很開心，身上的傷再痛，也抵不過那人的一張笑臉，一聲溫柔的小語默。
    十四歲那年，他因落水得了寒症，躺在床上一躺就是一個月，但是沈懷笙卻沒有來看他。他以為他不知道，或者有什麼事耽擱了，能下地那天，他跑到前廳的花園中，卻見到沈懷笙和他姐姐一起在院中一起玩鬧。他躲在大樹後麵，黯然的看著那張神采飛揚的臉，不知所措。
    一瞬間，仿佛迷失了方向的孩子。
    從那以後，每次沈懷笙來肖家，就會拉著肖雨嫣一起去玩。他每次都會覺得，那個溫柔笑著的沈懷笙似乎從來沒出現過，那隻是他的一場夢，夢醒了，那個心心戀著的那個人就消失了。
    他想，愛一個不愛你的人，是否注定痛苦。彼時，無數淒清冷漠的夜裏，那份無法說出口的愛戀，像酒精灼燒著他的喉嚨，快要穿透他的心髒。
    直到沈懷笙到肖家提親的那一日，他從熱鬧的人群中一眼看到他，他的眼神那麼明亮那麼歡喜，因為他要娶他愛的女子了。多麼值得高興的事。
    而他躲在自己的房裏，哭了整整三天三夜，眼睛腫的像核桃般，卻始終沒有一個人來關心他。
    沈家提親後的幾日，姐姐一直閉門不出，他在門外偶然聽到父母跟姐姐的爭吵。
    “我不想嫁，我不喜歡沈懷笙！”
    “雨嫣，沈家是京城第一首富，沈懷笙的叔叔又是吏部尚書，你從小跟他青梅竹馬，沈公子也是一表人才，你怎麼就……”
    “爹，娘，你們別說了，我就是不想嫁給他，我……”
    原來，姐姐不喜歡沈懷笙。這個認知震驚了他！姐姐不喜歡他，姐姐不喜歡他……這是否意味著他還有機會？
    成親之日迫近，他看到姐姐越來越憔悴的臉，終於叩響了她的房門。
    肖語默做了一個決定，他知道這個決定會帶來怎樣的風波，卻仍擋不了那顆想要靠近沈懷笙的心。
    就算天理不容，就算得到的隻是恨，他終歸要試一次才知道結果。他的人生多麼黯淡，他寧願像飛蛾撲火般短暫的絢爛，寧願奔向死亡的美麗，也好過無聲無息的枯萎。
    成親那天晚上，揭開蓋頭的那一刻，沈懷笙睜大了眼睛：“怎麼會是你？！”
    “語嫣呢？”
    “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裏？”
    “肖語默，你說啊？！”
    男人聲嘶力竭的呼喊，憤怒的眼神，落在他眼裏，隻有滿心的疼痛。
    “她走了。”
    “我代替她嫁給你。”
    “姐姐不喜歡你，但是我喜歡你。”
    沈懷笙的臉上布滿驚愕，下一刻奪門而出。徒留他一個人在空空的新房裏，紅燭燃盡，那個人始終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