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記憶裏，其實從我和解雨臣那一麵之後的很短一段時間裏，南京城是很安定的。
    真正的噩夢開始在12月份。
    日軍包圍了整個南京城，軍統裏的氣氛十分低壓，我二叔事先有所安排，秀秀一家從3號開始已經出城，5號是我出去的日子。
    他同我說：“小邪，這回生死攸關的大事你必須聽話，趕在城破之前，你必須出去！”
    我知道他的意思。
    日軍此次圍攻突如其來，南京沒有足夠的準備，上海已經被攻陷了，那他們就更加有需要死守這個國民黨的老營。
    我都知道。
    但是解雨臣不知道。
    我去萬花樓尋他，近日這煙花之地的生意終於算是消停起來，街上走動的人也少了許多，我走進後台的時候找了很長時間，最後才發現解雨臣站在一處偏僻房間，窗外看得見外麵的一片綠綠茵茵的樹叢。
    他正一件一件疊著戲服，東西都歸攏好打成包袱在邊上。
    我安靜地看著他低頭的模樣，直到他發覺我，才開口問：“要走？”
    他應了一聲，又不開口了。
    我突然躊躇了，半天才說：“我能帶你出去。”
    解雨臣的動作停了，他抬起頭，端詳了我一陣子，彎著眉眼笑了一笑：“那就有勞了。”
    5號的淩晨，我和他在萬花樓的北麵碰頭，車子都是二叔之前安排好了的，不走城門走小道，沿黃河邊上開出城外。
    我坐在車裏，甚至覺得能聽見城外遙遠的廝殺和喊叫。
    車門拉開了，解雨臣鑽進來，司機發動車子朝與城門相反的地方駛去。
    我轉頭衝他笑了笑，倒也是一路長久無話，隻是我想起我家人，心裏略微苦澀，不出意外的話至多再過半個月，我們就可以團圓。
    車子吱呀一聲停在了小門前，此刻天正微熹，初陽漫過遠遠的黃河邊梢。
    身後是腳步聲，解雨臣也下車了。
    接著就是震動天地的一聲槍響。
    我猛然回頭，車門大敞，司機已經翻倒在座位裏，鮮血潺潺浸透了墊子，嘀嗒沒入地上的沙土。
    解雨臣扣著手槍抵住我的太陽穴，眼神狠戾清明。槍口貼著皮膚，還有微微的熱度。
    “跟我走吧，”他笑著，語調卻還是涼涼的，“軍火世家的大少爺。”
    ——從我聽他說他是個男人那時，我就知道他是個薄涼的人。
    他待人有心，可惜對人無情。
    薄情寡意，的的確確是最應了他的一個成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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