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氣氛甚是緊張，仿佛是一把明火，便足以引爆這在場兩人。
    那有些年歲的老奴和一個乳臭未幹的男兒躲在內房一角，不參與別的，就僅是剛剛的那場風暴，二人還未從中脫出，滿腦子近乎都是二夫人的大肆咆哮。
    ‘想來妹妹是多心了，我無個一兒半女，對這孩子，是倒偏愛了點。’
    說著，大夫人瑩瑩目光便在那孩子身上遊走著。
    ‘說到這，我倒是想起了老家的一件事來。’二夫人向著大夫人身前湊了湊，開始一本正經起來。
    ‘老家有個專給人接生的王媽子，一次呢，一戶人家剛誕下女兒，卻因公事外出，就交給這王媽子代管，這管啊管的，三五年就過去了，待這夫婦回來日，那女娃卻死也不認生母。’
    二夫人入了口茶，潤潤喉。
    ‘嘖嘖嘖，這哪家的夫婦遇上了這種事能不寒心呐，真是喪盡天良啊。’
    話畢，二夫人拿眼睛瞟了瞟大夫人。
    大夫人常駐的溫和僵在了臉上，深知這話裏有話。
    大夫人順下一口氣，‘明著說吧，淑華。’
    ‘喲，姐姐您什麼意思，淑華不懂啊？’
    二夫人側身傾耳以請。
    不過你仔細看，那故意做作而成的疑惑麵孔，其實她早已喜上眉梢了！
    ‘你這一句喪盡天良，怕是扣在我頭上的吧。’
    大夫人放下手中仍有餘溫的茶杯，不再碰了。
    ‘這…這怎麼可能呢！淑華怎麼能用這種程度的詞來形容姐姐呢？’二夫人一臉驚詫。
    ‘能不能的我也不想追究了。’大夫人起了身，‘這秋天來了，身邊也多少有些需要我打點的事情，今後可能就要忙起來了，有什麼事情就要淑華多擔待點了。’
    聽到前半句，二夫人暗地裏撇撇嘴。但不過那後話看似有些門道，緊跟著也勤快的起身來。
    ‘姐姐您說這話可就見外了，您大可放心吧，府裏的事您就可以不必操心了，姐姐的身子要緊呐。’
    淑華順勢攙扶住了大夫人的臂彎，將她往門外送去。
    …姐姐的身子要緊呐…
    …府裏的事您就可以不必操心了…
    說得善解人意、感人肺腑。
    隻不過聽得了這兩句冠冕堂皇之言，卻是拿了身為大夫人的權利換過來的。
    不打緊，身為大夫人的權利，早在淑華她誕下筠廷的那年就不知了蹤影，時隔三年，習慣了。
    ‘好了淑華，我自己回去就行。’
    罷了吧。
    杯中餘熱尚在，有的人幹了口，方可暢飲，而有的人即便是嘴唇皴裂，也可望而不可即，那是禁忌。這杯子不碰了，不能再碰了。
    ‘那…姐姐慢走啊！’
    二夫人駐足門內，拿手絹向著大夫人背影甩了幾甩。
    那身影還尚未走遠，二夫人泛狠的白了眼那個方向，一個轉身坐回了凳子上。
    思量著，臆想著，這是賺了多麼大的好處啊！
    ‘哈哈哈哈哈…’
    如同繡染著鮮血的紅唇，像裂口般，從深處傳出一陣不知是何種心態的餡笑。
    霎時，那笑聲戛然而止。
    毫不猶豫，她像要去確認什麼一般，像裏屋探去腦袋。
    裏屋一角，筠廷、劉媽，像兩隻相互依偎的小鳥般瑟縮著。
    猛然間出現的二夫人不由得嚇得兩人打了個寒噤。
    ‘筠廷？’
    二夫人滿麵春光，盯著一臉哭相的筠廷叫了聲。
    筠廷極度恐慌的在她身上上下打量著。
    不，那不是娘親…
    是駭人狂魔…
    筠廷哇的一下又哭了，紅腫不堪的雙眼，噼噼啪啪掉著眼淚，更是往劉媽懷裏躲了躲，不過二人之間已經沒了任何距離，不論是身體上的，還是心裏的。
    沒得到任何回應。
    二夫人臉上像來了場霜降，緊繃著冷麵，‘劉媽。’
    劉媽被這麼一叫，一個激靈，像是立馬從閻王那抽回了神，‘是…夫人…’
    ‘帶少爺下去吧’
    二夫人眼神黯淡無光，佇在原地。
    劉媽點頭回應，‘來，少爺，我們回去吧…’
    劉媽顫巍的站起身子，扶著筠廷。可誰料，那孩子雙腿無力，怎樣都直不起身來。
    也許是迫於當前形勢，亦或是受不住房內氛圍，劉媽一把摟過孩子，匆匆的退出了房間。
    ‘吱呀——’一聲，
    門扇遮住了些許日光。
    二夫人眼底潮紅。
    腳踝就像被無數枯手死死拽住般，想動卻又動不得。
    她手足無措。
    是否過了火？
    她目光遊走，遊走在淚痕斑駁的地毯，遊走在暗色籠罩的房角，遊走在擺放著兩隻茶杯的桌麵。
    上前兩步，端起那茶具，置於光束間。
    色澤飽滿，質地均勻，中無雜質。
    那還是老爺特地從大理帶回來的呢，說是把愛與思念都融入於內呢。
    不過啊，沾上她的晦氣了呢…
    ‘啪——！’
    滿地的碎片，滿地的晶珠，片片映著一雙充血的眼，抽動的紅唇，扭曲的臉…
    她失我的從上碾過，卻又跌撞的一屁股坐在靠椅上。
    神情空泛，人在此，心在他方。
    ‘夫人您看。’
    侍在一旁的溫伶為二夫人佩戴好了最後一朵珠花。
    銅鏡映像出一個麵相姣好、發式精致的年輕婦人的臉。
    一看便知，二夫人這是有心起個大早精心梳妝。
    不過這也都是數日之後的事了。
    ‘恩，行，不錯，就這麼著吧。’
    二夫人對鏡擺弄著簪釵，一個個的試戴，比對著哪個更好看。
    ‘夫人您不論戴哪個都好看。’
    溫伶那靈巧的小嘴微微笑著，腮上浮現兩點靈動的酒窩。
    恐是這鏡子買大了，能看到的視野就多了，嫉妒之心自然也就水漲船高了。
    ‘那是當然。’
    二夫人一瞥，向前坐了坐，這樣鏡子裏就隻有她一人。
    ‘夫人——’‘夫人——’
    小跑的腳步聲愈來愈強，緊接著就是好像有什麼大物撞到了門上。
    ‘夫人——’
    這探進頭的，是個呼哧帶喘的小廝。
    ‘大清早的，瞎嚷嚷什麼！’二夫人不由分說的先給他來了針定心劑。
    而後才問到點子上，‘出什麼事了？’
    ‘夫人…老爺…老爺回來了！’
    小廝扶著門，一手甩著將從額上滴下的汗珠，跑這一路，雖苦，卻難以掩飾自家老爺回來的欣喜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