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再用力！’
    ‘使勁兒啊夫人！’
    啪嗒…啪嗒
    幾滴殷紅，如曼珠華沙，暈染著勾著金邊的天蠶絲絨被。
    ‘再最後一下，堅持住，夫人’
    ‘出來了…出來了…夫人…夫人您生了！’
    最後一次撕心般的喘息聲漸歇漸止，產婆手中多置了個白胖胖的娃娃。
    產婆騰出一手，抹了把額上豆大的汗水，就急著把精力放在這咕咕啼哭的寵兒身上。
    那前一秒還在聲嘶力竭的女人正虛弱的癱軟著，眼卻依舊不舍得閉，直在那娃兒身上打轉。
    ‘是個女娃’
    產婆臉色驟變，呢喃了一句。
    緊跟著，原本還為這喜事熱鬧了一番的丫鬟們麵麵相覷，都一同的沒了笑顏。紛紛安靜麻利的退到了兩側，低頭不語。
    ‘瞧你們，這麼個黃道吉日，都站在那裏幹什麼’女人蠕動著被咬的泛白的嘴唇，‘趙婆，讓我看看孩子’女人無力的招著手。
    ‘夫人…這…’
    這趙氏產婆閃躲著兩顆精明的眼珠子，步子欲邁又止。
    ‘抱過來’女人仍舊招手示意她。
    旁側丫鬟們不動聲色，卻又都在偷偷緊盯著這一幕。
    產婆下恨的咬緊了牙根，硬著頭皮把那女娃抱近了女人。
    女人望著這帶著血色的寶貝，盡管再怎麼疲乏，還是難以掩蓋刻在臉上的喜悅之色。
    產婆觀察著此刻喜形於色的女人，又抱近了些。
    女人離得更近了，看得更清了。
    那女娃緊閉著眼睛，揮舞著雙臂，踢動著雙腿，生怕別人忽視了她。
    女人費力的側過身，握住她那具體而微的小手，‘這樣…筠廷…也會有個伴兒了’
    那娃兒像聽懂了似的，小嘴巴一張一閉的，很是可人兒。
    產婆樂得合不攏嘴‘是啊，少爺跟小姐啊，定是京城內…不…瞧我這張嘴，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兄妹！’產婆象征性的給了自己個悶巴掌。
    ‘紅梅’女人叫了個丫鬟，‘老爺在哪兒’
    ‘回夫人，老爺在大廳’
    ‘老爺知道了麼’女人掃了一眼被白簾子遮住的門口。
    ‘紅梅這就去’紅梅笑逐顏開，得令的轉身將這喜事稟報。
    ‘老爺，夫人生了！’
    幾個丫鬟奔走相告。
    癱在絨被上的女人鬆了口氣，浮泛起一絲欣慰。
    不過數日之久，那位夫人此時此刻，梳著圓髻，發上，兩簇翡翠花珠簇擁著，一朵金色牡丹花簪在其間脫穎而出。
    著著玫粉的闊袖上襖，魚鱗百褶裙側的飄帶下係著小鈴鐺。
    飄帶飛揚，鈴聲繞耳。
    府內花園裏，秋色漸濃，但總有那麼幾株，許是被下人打理的好，許是生命旺盛，至今沒有枯敗的跡象。
    這一身富貴相的夫人正趕著走在其中，雖是匆匆之中，卻也不忘沿途沾些花香。
    ‘李家夫人，您別光站著說話呀，也坐下喝口茶吧’
    ‘是啊夫人，您身子骨還弱著呢，快坐下吧’
    ‘………’
    園外小亭內談笑風生。
    夫人扶著腰肢，又加快了腳步。
    ‘老爺，您看，夫人來了’紅梅用眼神指了指不遠處。
    老爺隨即望去，和悅的抿抿嘴。
    那笑容對麵，膚色白膩，紅唇微張，叫了聲老爺的，正是夫人。
    她向上提著裙，繡著鳳鳥的繡屐若隱若現，蓮足也好似那豔唇，妖嬈著。
    ‘夫人好’
    周圍侍奉的丫鬟小廝們一同屈身鞠了一躬。
    ‘唐夫人可謂姍姍來遲了啊’
    ‘誒？難道這就叫人所說的，女人生後就慵懶了麼’
    ‘照這麼說來，那我們李家妹子還算得上勤快咯’
    眾婦人七嘴八舌的嘮著理短。
    ‘瞧我，難得各位姐妹能聚在一塊兒，我還險些掃著大家的興致’夫人踏著碎步走上台階。
    夫人環視著亭內。
    亭內，七八把椅子滿座，再無空位。
    夫人的臉色逐漸差下來。
    準確的說，並不是因為沒有自己的位置而不悅，而是當目光遊走在某一處時，那嬌顏才顯得沉悶。
    ‘淑華，來，坐這吧’最邊上的一個著素衣的女人起身讓出了座位。
    二話沒說，夫人邊踱過去，邊捶著腰身。
    她坐上去，便是一副痛苦得到了解脫的樣子。
    那素衣女人，則是默不吭聲的站到了一邊，好似這裏的一切她都不再參與。
    也不知是何時，無人再語，那麼這一段插曲則成了尷尬至極的焦點，因為這在場的所有婦人都多多少少的知道些其中的內幕。
    ‘額…哎，瞧，就這麼一會功夫，我們家這臭小子就睡著了’那李夫人輕拍了兩下懷中酣睡的胖小子，‘誒，唐…夫人怎麼沒見令千金啊’
    ‘哦，那孩子啊’夫人一提到孩子，就耐不住喜悅，‘紅梅，去讓奶媽把孩子抱過來’
    ‘是，夫人’紅梅轉身即去。
    ‘話說回來，你家小少爺也要有八九個月了吧’挨著夫人的一位貴婦問著
    ‘恩，時間真是快啊，好像孩子剛生下來那會兒就在眼前似的’李夫人垂愛的望著他的小少爺。
    不出多時，奶媽麻利的抱著夫人的心頭肉出現在眾人眼前。目光下移，一雙小手緊拽著奶媽的衣角。
    ‘喲，我們筠廷也來了呢’夫人蹲下身子，媚眼含笑含妖。
    奶媽駐足，筠廷便駐足。
    筠廷望著上座的各位，除了其中的三位，剩下的一概陌生，心生怯意，更是死死抓住奶媽衣服的一角不放手。
    ‘來，筠廷，讓娘親抱抱’夫人張開雙臂
    隻怪筠廷的無動於衷，把她的親娘晾在了一邊。
    ‘少爺，快去，夫人在叫您呢’奶媽催著筠廷。
    猶豫再三，筠廷終是撒開了手，‘娘’，同樣張開了雙臂，向他娘跑去。
    ‘誒，我的乖筠廷’夫人親昵著年僅三歲的筠廷，‘今天有沒有乖乖聽話啊’
    ‘有啊，筠廷很乖的’筠廷一字一頓的，還不太熟練的說話。
    筠廷認認真真的看遍了在場的所有人。
    ‘爹’筠廷脫開了夫人，向著唐老爺蹭去。
    唐老爺放下手中的茶具，撫了撫筠廷。
    接著，那一處，還有熟知的人。
    筠廷順勢想要向那人奔去，不料，被一種從未見過的淩厲生生攔下。
    筠廷望而卻步，剛想叫出些什麼，卻又欲言又止。
    筠廷怔住了。
    他眼底的驚怕，在公告他不相信，不相信這目光是那人所為，不相信這是在對他而為，更不相信這人是他母親，是百般寵愛他的母親。
    而念想的那邊，女人望了眼筠廷，幾秒，僅是短短的幾秒鍾而已。留給女人自己的，是滿眼的殘花敗柳。
    值得慶幸的是，女人的傷情，年幼的筠廷並無察覺，更絲毫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