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星光璀璨。今夜是聶府為眾宗各派接風洗塵的夜晚，府前院人聲鼎沸，觥籌交錯。後院花園裏一片寂靜，廊簷上高懸的燈籠散發出橘色的炫光，照射如湖中，波光盈盈。黑暗中走出來一個人影，那人穿著一平弟子的同一服色，手中提著一大壺酒，揚揚灑灑，蕩出來不少。借著路光，那人腳下虛浮，跌跌撞撞朝著假山摸索著過來。他神情悲痛，每走兩步並仰頭灌酒，借酒消愁。
    當接到英雄令，大師兄就帶著他和十幾名弟子下山趕來。此行，他甚至歡喜。暗喜他能背著師傅好好的和大師兄獨處，其他弟子的眼光他毫不顧忌，唯獨懼怕那個一手將他拉扯大的師傅。他愛大師兄甚至不用在乎教中的戒條。可是，大師兄卻死了。大師兄死了，他的心也隨之而去。若不是念及要為他報仇雪恨，他恐怕今早就在大師兄屍體旁自刎，陪伴他下黃泉。
    他所以的期許，美好都隨著大師兄的死，一並泯滅了。
    悲痛如潮水般襲來，他隻想避開人群，獨自思戀大師兄。他趴在石壁上抽噎痛苦起來。
    “嗬嗬……”陰風從後頸拂過，他頓住哭泣。恍惚間，仿佛聽見有人的嘲笑聲。
    “誰？誰在笑。”他擦了擦臉上的淚跡，四處張望。卻沒看見任何的人影。
    “哈哈哈……”這次他清晰的聽見了這笑聲。他四處看看，酒勁使得他頭暈暈的。仍然是一片死寂，在這空無一人的花園中，心中陡然一慌。酒意醒了一大半。
    他剛想提步離開，隻見假山中一個小小的身影帶陰森恐怖的笑聲一步一步向他走近……
    脖子上傳來尖銳的疼痛，他倒在地上，雙目死死睜著，四肢不受控製的抽搐。橘色的燈光直射如他的眼，他仿佛看見死去的大師兄在那一片橘暈裏，期待的看著她向他招手。他眨眼間，那兒又什麼也沒有。身體的血液，正在一滴滴被人吸幹殆盡。忽然，他聽見有人朝著假山走來，他想開口呼救，卻對上一雙血瞳。隨即又聽那人，急速跑去的聲音，他絕望的閉上眼，他想這次真的是完了。
    眼前的事物飛速向後倒退，鄀慈緊緊馬繩，按著腦海中的地圖跑。馬蹄下的路漸漸不平，加之樹枝阻擋，一個不下心很容易撞上樹。響亮的馬鞭聲在山林中回響，眼前霍然開朗，出了這山林，前方並是萬丈深淵了。鄀慈明知前方的危險，但她臉上一絲怯意都沒有，不僅如此她還加快了揮鞭的頻率。
    冷風吹散臉上的蒙紗，她眼中狡黠，唇角淡淡上揚著。直到後背貼上一個溫暖的懷抱，她眼中的笑不加掩飾。
    腰間被一手握著，馬隨即被勒住。
    鄀慈偏頭，看著身後初塵那張陰沉的臉，癟嘴道：“你在監視我。”
    初塵甩頭，閃爍其詞，“路過。”
    鄀慈輕笑，“早上見到我，為何扭頭就走？為何，跟了我們一路！“
    初塵蠕動著唇，欲言又止。
    後方傳來聶青蓋的聲音，初塵將接住的麵紗，為鄀慈戴。聶青蓋騎馬追來，見初塵出現在鄀慈的馬背上，神情一愣。然後對他友好的點頭微笑。
    初塵冷酷的臉，微微頷首。
    氣氛陡然尬尷起來。鄀慈輕咳一聲，輕柔的開口，“聶公子，這是……這是家兄，初塵。你見過的。”
    原來隻是家兄，聶青蓋神色一鬆。隨即開口寒暄了幾句。初塵多以兩個字回應。
    兩人交談間，不遠處的上空裏出現一簇紅色的煙火。
    聶青蓋一見，神色一緊，“不好，我們得回去了。”
    “怎麼了？”鄀慈見他一下子慌張了起來，關心道。
    “這是聶府緊急信號，估計是府中出事了。”說罷，勒馬調頭，不等鄀慈和初塵就匆匆騎馬先行。
    初塵樓著鄀慈的纖腰，緊跟而去。
    回到府中，聶青蓋翻身下馬。門口伸長脖子等了半響的小廝趕緊上前牽著馬。這時管家正巧中大門跨出。“大少爺，出事兒了。”
    聶青蓋神色一緊，急聲問，“魔界來了？”
    這時，初塵和鄀慈的馬也到了大門前。鄀慈隻覺腰上一緊，人一緊飄然站穩在地麵上。抬頭看著初塵，卻見他看向的方向是聶青蓋。
    “魔界的人並未出現，隻是前來滅魔的一平弟子死在了我們聶府的花園中。一平弟子吵著讓我們給個交代，說人畢竟死在我們這兒。老爺已經六神無主了。”管家話說完，聶青蓋急忙走進府中。
    窄肩小拱下，一池秋水碧波粼粼。飛簷流閣倒影在水麵，蕩漾著波紋。假山處，人滿為患。聶青蓋等人趕向案發處，此時，現場集滿了圍觀群眾。
    眾人見他過來，皆不約而同散開，空出一條道兒來。聶青蓋走進去，首先到屍體邊上站著的聶斌處。
    “爹，孩兒來遲了。”聶青蓋愧疚的道歉。
    聶斌點點頭，轉頭看向屍體。隨即開口，“如今聶門堡我已經交給了你，此事，你一定要好好處理，莫讓眾位英雄寒心。”
    聶青蓋稱是，隨即在屍體旁邊蹲下。他掀開白布，屍體猙獰幹枯的麵容赫然出現在眼前。
    方宮靈呼吸一促，此人正是那日被她的梨花毒針刺中的一平弟子。沒想到，毒雖然被解開，他還是難逃一死。
    聶青蓋仔細查看了屍體，隻見他用手撥開屍體的鬢發，扯開衣領。那灰色幹枯的脖子上出現了兩個凝固的血口。
    “屍體的血都被吸幹，皮囊幹癟。很顯然不是人類所謂！”他歎息著幽幽開口。
    “人是在聶門堡出的事，大公子你是不是要給我一平一個交代。此行出來，在滁州我們大師兄被魔界的人殺害，如今二師兄也沒了。我們回去怎麼跟師傅交代啊！”一平弟子菊姐在一起，一臉悲痛。
    “是啊，一平已經死了兩名弟子了……”
    “這聶府是該有個交代……”
    眾人議論不休，聶青蓋給死者蓋上白布，站起身。舉手示意大家安靜。“大家稍安勿躁，在我府中出事的，我聶某一定給大家一個交代。隻是大敵當前，我們此次的敵人不可小覷。如今唯有把這些事情暫且放放，等到滅魔之後，聶某一定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交代的。”
    人群中不知是誰最先讚同。一下子，現場炸開了鍋。他們對魔界既痛恨之，亦懼怕之。很快，矛頭指向魔界，距離魔界屠殺還有兩日，參加滅魔的人，一個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精心部署爭取一舉將魔界消滅。這件事勉強落下帷幕，再接下來的時間，聶青蓋再也沒有功夫來找鄀慈。鄀慈自然知道聶青蓋忙著滅魔之事，可是那初塵同樣很少見他的人影。有好幾次去他房中都沒有見到他人。
    一刹那，黑暗的暗室被光線填滿。聶斌拿著火折子，將暗室石壁上的蠟燭一一點燃。
    “我討厭光明。”一聲嘶啞的童音響起。
    聶斌揮了揮火折子，滅了火。他隨聲抬頭，仰麵看著頭頂上貼著屋頂睡覺的小身影。
    “你該習慣光明了。”聶斌望著他從屋頂落下，俯視著麵前這個矮自己一大截的人。
    “在地獄呆的太久，我已經習慣黑暗。”隨即頓聲，轉話說道，“你不陪著我的‘食物’，到這裏來幹什麼？”
    聶斌嚴肅著，“昨夜你吸幹的那人被發現了，為什麼不處理一下屍體。你知道這樣會給我帶來多大的麻煩嗎？”
    那小人無奈的聳聳肩，“我餓了怎麼辦？”
    “我會給你帶‘食物’來。你最好不要出去。”聶斌道。
    那小人不幹了，“你在前院大吃大喝，我在這裏忍饑挨餓。滿園的食物等著我，我就自己出手了。”
    “外麵的人都是修仙的宗派之徒，而且，閻王也派人到處抓你。你才從地獄逃出來，法力沒有恢複完全，要是被發現，我可救不了你。”聶斌氣呼呼的說。
    那小人一臉不耐煩的掏了掏耳朵，用命令的口氣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又餓了，你趕緊去給我帶‘食物’進來。對了，昨天我遠遠就聞見一名女子的血液香甜的很，她往偏西北苑反向去了。你今晚帶她來吧！”
    聶斌冷哼，目光閃過一絲狠辣，他不滿這人對自己指手畫腳。
    “等你法力恢複，你我各走各的為好。”他不想再見此人。
    那小孩笑道，“恐怕不能如你意，你我共同效忠一個主子，到時候難免要共事的。再說，你為何這麼不待見我。”
    “妖就是妖，改不了妖氣。除妖多年，已經養成了見妖就殺的習慣。”聶斌冷眼看著他。
    “哈哈哈……好笑。我說，你如今已經淪落到與妖共事了，你還是把之前除妖的身份拋於腦後吧。還口口聲聲除妖除妖呢，你瞧瞧你這幅樣子，離妖不遠了。哎呀，肚子都要笑疼了。”小孩兒笑著捂著肚子在地上打滾。
    聶斌青筋暴跳，雙眼赤紅，他憤怒衰袖而去。徒留身後那稚嫩的童聲……
    “誒！記得帶甜美的‘食物’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