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日，眨眼而過。
    祁楠側躺在床榻上，癡癡地睜著眼，也不知在看哪裏。
    他想過無數種方法，示軟、威逼、甚至是劫獄。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兄不可能放任不管……
    從最初的怒火、痛心，祁楠不禁捫心自問，到底是什麼殘害了閻丞相一家。
    不是都域的冷眼旁觀、不是皇兄的老謀深算，問題兜兜轉轉，竟回到了自己身上。
    若不是隻想著自己的快活而罔顧朝廷、百姓，老師就不會落得如今的下場，而是兒孫繞膝、安享晚年。可他……已經沒有回轉的餘地……也不想回轉。
    祁楠回想起都域的曾在朝堂上的那句“罪有應得”，仍覺得氣悶心痛。然而，卻掩蓋不了他已深深種下的情意。
    十多年的暗自心許，豈能說斷就斷？
    萬裏的江山如畫，換那一人，還是會覺得無怨無悔。
    隻是，老師……成了自己私欲的犧牲品。
    祁楠閉了閉眼，心中愴然。
    一家十幾口，他才發現，竟然誰都救不了……
    “我活了大半輩子，看過了戰亂、也經曆了榮華，此生無憾。你不必為我平這不冤……隻是，我孫女尚小，我不忍她小小年紀就……”
    老師的話突然出現在腦海裏——
    孫女……孫女……
    他不能辜負老師最後的寄托！
    “清月！清月！”
    正在外室候著的清月聽到呼喊聲，立馬小跑進內室。
    “主子可有事吩咐？”
    ……
    書房內，祁楠披著袍子，手執著長鋒狼毫筆，在潔淨的白紙上細細書寫——
    聖上尊前：
    臣弟祁楠，因求情於閻忠奸小之輩，惹怒聖上，實感羞愧。
    如今思過已十五日，便知犯下大錯，還望皇兄原諒臣弟之過。
    閻忠勾結黨羽、貪汙受賄、私斂巨財、通敵叛國，實乃大炎之罪人也。其滿門抄斬亦是合乎情理。
    但臣弟思及閻忠為官數十載，乃兩朝元老，其膝下一孫女，尚年幼、不通人事。若皇兄能饒恕此女，百姓定感其慈悲，為之泣然也。
    臣弟駑鈍，若皇兄成全，願辭去朝中事務，一日三省吾身。
    愚弟祁楠拜上
    祁楠放下毛筆，久久地盯著那張紙，終是不忍再看。
     “清月，你派人把這封書信送到皇宮。”
    清月看著自己主子淒然的神色，隻應了一聲“是。”
    ……
    五日後，祁楠怔怔地躺在床上，等著清月的到來。
    清月在進入主子的內室之前，悄悄地抹了兩把淚，才敢上前。
    “今日……可是閻丞相一家問斬之時？”祁楠哽咽著，緩緩開口。
    “回王爺，是。皇上還……還……”
    “如何？！”
    “皇上還命人把閻大人的首級掛到城門前，以儆效尤。”清月說著，忍不住抽噎起來，殘暴血腥的場麵讓她忍受不了。
    祁楠的身子堪堪倒下，他卻是撐在床頭，繼續發問，眉眼間皆是焦急。
    “那……那老師的孫女……現下如何？”
    清月抽抽搭搭地說：“閻大人的孫女釋放了，隻是……隻是……”
    祁楠聽見這聲“隻是”，猶如當頭棒喝。
    皇兄怎麼會輕易罷休？
    “隻是被派發到邊境上，怕是、怕是淪為軍妓了。”清月說到這裏，終是哭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
    祁楠大笑出聲，淚水浸濕了眼眶……
    軍妓！竟是軍妓！簡直是生不如死的活路啊！
    竟是他一手，把閻家逼上了絕路！
    祁楠直覺心中翻湧的血氣再難忍受，腥甜之氣在喉中流轉——
    在清月的驚呼下，終於吐出了一口鬱結多時的心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