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桓長久地一言不發，直到半空中又飄起了細雪。那細薄冰涼的絨花落在眼角眉梢，透出的些微冰冷讓站著不說話的二人回過了神。
    “我回去了。”殷桓背過身去，準備回院子裏。
    “七施主……”
    殷桓的腳步果然就停住了，他忍不住轉頭。
    星源的一對鳳眼天生就帶著點柔情，那眼尾往上挑起一角，簇擁著疏密不一的眼睫，單看很是風流，“貧僧還有話要說。”
    殷桓問：“什麼話？”
    星源的原本強撐著的笑意忽地就隱匿得無影無蹤，他落在殷桓麵孔上的目光虔誠而又憂慮，“望七施主能去殷都……”
    “天下安身立命之處數不勝數，為何是殷都。”
    星源無措地低頭看了看手裏的紙鳶，“七施主想安身立命，貧僧可助一臂之力，殷都乃皇城腳下，又是上國古都，比起天南地北，都要好一些……更何況，趙王爺也是打定主意不會放七施主走了，貧僧雖不知七施主與趙王爺之間有何恩怨，可……眼下，貧僧覺得趙王爺沒做錯什麼。”
    “你知道我去了殷都會落得什麼下場？”
    星源驟然抬頭，“貧僧不會讓七施主有事！”
    這句話說得快極了，快到讓話者聽者都為之一愣。
    殷桓在那一刻忽地覺得雪光照亮了整片晦暗的天幕，分明是黃昏之際，可為何此間卻光亮至此。而眼前的星源，僧衣層疊，佛珠溫潤，十指微紅地捏著一張髒汙的紙鳶，雪光裏修長潔淨，是被柔柔風雪包裹出的一個人。
    半晌，殷桓低不可聞地說道，“走了。”
    而院牆之內，一步步追隨著殷桓走動，一牆之隔的趙頤眉宇間也是渙然若冰，他沉思片刻後慢慢地走回了方才站著的地方。
    而很快，殷桓便重新回到了院子裏。
    趙頤麵無神情，明知故問：“不是去撿紙鳶了麼，紙鳶呢？”
    殷桓答：“不知去了哪兒。”
    趙頤不追問，“紙鳶既沒了，便回房去罷。”
    殷桓並不辯駁，此番徑直地就往房門處走去，而趙頤也寸步不離地走在他身後。
    入屋後，趙頤剛一坐定，就有侍衛送來了晚膳。
    畢竟是在外，晚膳不大規矩，兩碗粳米粥，幾盤葷素小菜。那棗泥餡兒山藥糕和梅花香餅應該從四方鎮上采買的，至於那碟鵝掌鴨信一定是自個兒帶的。
    趙頤先行動筷，對坐在對麵的殷桓，不冷不熱地說道：“用膳。”
    殷桓猶豫了片刻，接著鬆開緊握的拳頭，依言拿起了筷子。
    “到底不比家裏，邊荒之地，如此已是不錯。”趙頤說完，便端起了溫熱的粥碗，細嚼慢咽地吃了起來。
    殷桓動了動嘴唇，也跟著端起了粥碗。
    這一餐飯吃得尤其安寧，讓趙頤有一絲的錯覺，仿佛殷桓一直就在眼前，未曾遠離過。
    餐畢，侍衛將殘羹及碗碟收走了。過了片刻，方才那侍衛又走進來給趙頤送了一杯新沏的熱茶，而殷桓則得了一碗桂圓蓮子湯。
    趙頤一口一口地呷著滾熱清透的茶水，餘光則一直盯著殷桓。少頃，他放下茶杯，沉聲問：“怎麼不喝？”
    殷桓一口都沒動眼前的桂圓蓮子湯，他盯著那氤氳著熱氣，答非所問地低聲說道：“你終究是不願放我走的，對不對。”
    趙頤本沒有提起這話，可殷桓這樣問，他也毫不避諱，“是。”
    “這殷都，我是非回不可了？”
    趙頤壓製著惱火，冷聲反問他：“本王是鬼怪不成，你就非逃不可？”
    殷桓終於忍不住問：“你又何苦留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