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趙王府燈盞大亮。
    小少爺落了水之後嗆了肺，緊接著又是渾身發熱，最老練的大夫拿藥汁給他擦身，他還是手腳發冷，渾身發抖，口唇青紫，到了這會兒，連氣息都弱了。
    全管家看清了形勢，他年紀大，見過早夭的孩子，一看小少爺這樣就知道大約是不成了。他從內屋退出來，走到坐了一下午的趙頤跟前，斟酌道：“王爺，容奴才說句實話，給小少爺備棺材罷。”
    趙頤正端著一杯茶，不為所動地抿了抿唇，波瀾不驚道：“嗯，買副棺材，給他衝一衝，興許就好了。”
    全管家見趙頤到這會兒了還說這話，便寂寂地歎息了一聲，答應道：“那奴才這就去準備。”
    趙頤抬手，“你去罷。”
    全管家跨出了門檻之後，趙頤將手裏的那杯冷茶緩緩地放到了一旁，他起身，往內屋走去，推開五彩流金的木門，趙頤直勾勾地盯著床帳內無聲無息的一個小人。
    趙頤一抬手，內屋裏的婢女大夫便一一地退了出去。待眾人皆去，趙頤走到床前，伸手撫上小少爺的額頭，他先前燒成一團火，如今卻涼得隻剩下一口氣。趙頤俯身，將他連裹身的被褥一起抱了起來。
    趙頤低頭看著懷中的孩子，看他小得可憐，便不自覺地緊了緊。
    這是趙頤第一回抱這孩子，養了一歲多，從來都是隔著人瞧他幾眼，不敢細看，怕看出另一個人的麵目來。
    趙頤輕輕地隔著被褥拍打著，能嗅到若有似無的奶香味，他低頭，仔仔細細地去看幼子的眉目，末了，他仰首顰眉，心中五味雜陳。
    趙頤抱著他在房中慢慢地走，走過玲瓏剔透的琴劍瓶爐，走過精致華美的錦籠紗罩，微開的窗外正對著曲折遊廊，廊間翠竹拔萃，傳來一聲聲的鸚哥兒鳴叫。
    趙頤低低地念起了一首哄孩子入眠的謠曲來，“靈山衛，靈山衛，一年一度寒星墜，遙望去年星在北，不見故人心已碎。靈山衛，靈山衛……”
    趙頤抱著小少爺走了整整一夜，朝陽初升，全管家已將棺材等物備齊。
    而房內，昏死了大半夜的小少爺，忽地在趙頤懷裏哇地啼哭出了聲。
    這一哭將屋內外準備靈床的小廝婢女全嚇壞了，還是大夫腦筋一轉，連忙衝上前去替小少爺斷脈。
    趙頤不聞不問地將小少爺交給了大夫，跨出了門檻，一路走向書房。
    趙頤於書案前端坐，蘸墨鋪紙，在正中落下了一個名字：
    “趙念。”
    全管家寸步不離地跟進屋來，見趙頤在紙上寫了這樣兩字，立刻就猜中了用意，道：“王爺這是替小少爺想好名字了？”
    趙頤擱筆，凝視著這二字，道：“報宗府，趙王府長子趙念，認祖入牒。”
    全管家戰戰兢兢地上前，將那張紙收好，“誒。”
    趙頤往後一靠，扶額又道：“去玉華寺一趟，請星法師父來王府一趟，我有話問他。”
    全管家抖了抖袖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