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曲如同一陣風一般地衝了進來，他飛奔至七麻子跟前，一把奪過了他手裏的匕首狠狠地扔向了地頭一角。
    他的綠眼睛在燒，喘息也重，他注視著被月光照耀得慘白的七麻子，從地上撿起他方才扔了的一件綢衣，迅速地替七麻子穿在了身上，將兩襟疊好，赫曲笨拙地係好了一旁的垂結。
    做完這一切，赫曲伸出手指在七麻子眼底輕輕地刮了一下，指尖所觸，是一片平滑細膩，沒有眼淚。
    他看起來那麼難受，赫曲以為他也許會哭的，可沒有，他眼中的悲憤深濃，像兩片翻滾的黑海，連帶著看自己也是恨恨的。
    “阿七……”
    “滾出去。”
    赫曲站著不動，他不想走，他想陪著他。
    七麻子推了赫曲一下，赫曲那樣一副身板，自然是紋絲不動。七麻子心中還縈繞著驚懼，此刻那些驚懼摻雜了憤怒，讓他登時發了瘋，他一把揪過赫曲的衣襟，低吼道：“你是個什麼東西，敢不聽我的話！死人堆裏的玩意兒，長出幾分人樣就得了意了，我要你做什麼——給我滾！”
    七麻子嚷得又快又亂，赫曲壓根就聽不懂他說了些什麼，是以隻是一味地凝望著他，在他的拉扯推搖下穩如泰山。
    七麻子叫罵到最後，狠狠地踢了赫曲一腳，繞過赫曲跑出了房門。
    赫曲受了一頓拳打腳踢，顰眉轉過身，他身上不覺得疼，可心裏有點疼，分明前一刻，他還願意帶著自己騎馬出門，為何這一刻，他的眼裏除了厭惡狂怒，再無其它？
    赫曲握了握拳頭，抬腳追了出去。
    七麻子奔走在寨子的夜色裏，他渾身發冷，如同有無數根針順著他的發膚，一點點地紮進去紮進去，沒有血，隻是折磨。
    腦中猛然晃過一雙溫潤美好的鳳眼，柔軟地仿若攢聚著春華光芒。
    七麻子獲救似地苦笑出來，喃喃地念著：“星源……星源！”他一邊喊著這個名字，一邊衝向了寨子裏最規整的那一套院落。
    星源因被綁了許久又滴水未進，雖幾個時辰前鬆綁得了一碗參湯和一頓飲食，可還是有些精神不濟，這會子時辰雖早，可也想早早歇下了。正吹了燈坐在床沿欲要躺下，卻不想院子裏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響動。
    星源正納悶地要起身去看看，房門卻已“哐”地被拍開，隨即跨進一個淩亂端秀的人影，那人隻穿著一件綢衣，並未著外裳，領口歪敞，並未拉好。他左右一望，接著一眼釘住了星源。
    星源見是七麻子，正要開口問話，卻不想下一刻，七麻子已經跑到了他麵前，半身跪下，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身，將頭埋在他的腰腹間。
    星源不可置信地按上了七麻子的肩頭，竟發現他竟抖得不像話。
    七麻子沒有眼淚，隻是不住地冒著冷汗，他痛苦幹啞地呢喃著：“他來了——他來了，救救我啊……怎麼，怎麼辦啊，我，我！啊……你陪著我，你不要走，求你了。”
    星源也是一頭霧水，覺得七麻子像是換了個人，他安撫地出聲，“貧僧就在這兒，七施主你這是怎麼了？誰要來了？”
    七麻子赫然抬頭，可還是緊緊地勒著星源的腰，眼神是散亂的，他魔症似地聽不進旁人的話，“求求你，你別走，你走了我就剩下一個人了，你就留在這兒，薰兒，好不好？好不好……”他又一頭紮進星源懷裏，“就一會兒，讓我抱抱你，求求你。”
    星源又倦又累，可一顆心還是提了起來，他忍不住想——七施主，這是有點兒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