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七麻子坐在西邊的舊屋子裏，讓人喚來了三豹。
    三豹心中對他存了氣憤，是以一進屋就別扭地不說話，隻是倔頭倔腦地站在那裏。七麻子自然看得出他的心思，故而低頭喝了一口熱茶，道：“別忙著生悶氣了，我給你一件差事。”
    三豹不看他，話裏夾槍帶棒，“當家的是天，有事自管吩咐，我們下裏頭的，難道還有不聽差遣的麼？！”
    七麻子一步步地走過去，在三豹跟前站定，“你不服？”
    三豹脖子一粗，高聲回話，“不敢！”
    七麻子跨前一步，猛一下就扣住了三豹的咽喉，“你這叫不敢！”
    三豹登時就瞪起了眼睛，雖是有些驚，可是卻不怕，“當家的，我說句不要命的話，您要聽就聽，不聽就捏死我，一了百了。”
    七麻子下頜一抬，吐出一個字，“說。”
    三豹繃著一口氣，道：“您來了快兩年，我們裏頭不服的，也早被您料理幹淨了。如今剩下的，不論真不真心，可都是一條氣兒地替當家的賣著命，我們這樣的人，命賤，死了都沒人惦記，隻求當家的，把我們當自己人看待，也不枉跟了您一場。”
    七麻子聽了這話，隻是深不可測地微微眯著眼，“說下去。”
    三豹得了這樣一句，便鬥膽接著說道：“您沒別的不好，縱是撿了那麼個愛咬人的大個子回來，好賴算個人頭，往後打殺起來，那樣一個小山似的人，光站著都有些用處。可……可三豹是真不明白您帶那個和尚回來圖得什麼？那白臉和尚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您真指望他給您渡——呃！”
    七麻子這才收緊了手指，讓三豹的下半句話噎住了。
    “星源大師是我的恩人。”
    三豹不敢喘氣，眼珠子憋得往外突。
    “我留他什麼用處，你不必管，底下的人也不許問。”
    七麻子鬆開了五指，三豹立刻顰眉咳嗽了幾聲。七麻子轉而地捏住了三豹的肩頭，“明日你帶些得力的人，一路追上那幫和尚，將去處歸期都打探仔細了再回來。”
    三豹想不通，還要問，“當家的，您——”
    “照辦便是。”七麻子一把推開了三豹，冷淡地回身，“出去罷。”
    三豹望著七麻子細長優美的背影，覺得與這間陳舊的屋子格格不入，忍不住道：“當家的，這屋子不好，您就算是給那和尚騰地方，也別委屈了自個兒啊。”
    七麻子回身坐在了屋中的木長椅上，閑閑地翻開了木桌上的一本破書，就此不搭理人了。
    燭光依稀，襯得他布衣更粗，皮肉更細。指尖捏著書頁輕慢一翻動，渾然是一番世家公子的做派。
    三豹心知自己的話入不得他的耳，便歎息一聲地轉身要出去。
    正要跨過門檻，身後輕描淡寫地傳來一聲，“三豹。”
    三豹“誒”地轉身看過去。
    七麻子還在低頭看書，沉柔道：“今夜沒有星星……”
    三豹一頭霧水，“當家的？”
    七麻子看書看得仔細，“明日要下雨，你們出門帶上鬥笠蓑衣。”
    三豹的心登時就軟了，他一時不知該怎麼答，匆匆地應了一聲就衝了去，走出幾步抬頭一望夜空，果然是半顆星星都沒有。
    三豹思及至此，忍不住轉身往屋裏一望，心想……
    那裏倒是有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