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遠何的家幹淨整潔，仿佛沒有一絲汙垢，看上去他可能有那麼一丁點的潔癖，孫衍被逼迫洗了個澡，從浴室裏出來的時候，晚餐已經被準備好放在桌子上，晚餐亦十分簡單，沒有肉很清淡，量也不大，馮遠何坐在餐桌前，似乎正在等待著他。
    孫衍看到這一幕，莫名其妙地感覺到自己的心底泛起了一絲溫暖的感覺。
    冷色調的燈光下，馮遠何的臉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但是這完全沒有使得孫衍有不適的感覺，他很快就把自己和馮遠何當成了熟人，天南地北地侃著各種無聊的事情，他的語氣十分誇張，表情更是生動至極。
    馮遠何隻是默默地把青菜夾進自己碗中，也沒有抬頭看孫衍，也不搭話，但是，他卻意外地不覺得眼前的這個人聒噪。
    不過他至今仍有點感覺——隨便邀請一個陌生人來自己家的行為簡直像個瘋子。
    馮遠何生性多疑待人冷淡，這樣的事情，本來就不該出現在自己身上的。
    也許……這就是一種緣分吧。
    飯後孫衍十分積極地收拾餐桌清洗碗筷，馮遠何也沒有阻止他，隻是在他把一切都做完以後，把所有已經清洗幹淨的廚具放回了櫃子，孫衍注意到馮遠何家裏的餐具十分齊全，刀子從大到小，號一應俱全，有很多他甚至都沒有見到過。
    馮遠何做飯用了三把刀，這在孫衍看來是很奇特的——他自己做飯頂多用一把菜刀。
    馮遠何的刀功很好，飯也做得十分可口，有種出自飯店大廚的感覺，不過，孫衍直覺地認為眼前這個人並非廚師。
    收拾過碗筷，馮遠何便進入書房繼續一天的工作，孫衍則打算在他的書架上隨便拿了一本書看。馮遠何家的書櫃裏沒有任何雜書，引起他注意的是，書架上還有著不少心理學和精神疾病治療方麵的書。
    他的手錯過了那些類目，在都擺放著社會學類書籍的地方隨手拿下一本《自殺論》，翻了兩頁，就看到了馮遠何在上麵的批注：隻是一場極端的結束。
    這本學術類的書看得孫衍昏昏欲睡，略過那些關於歐洲各國自殺統計的數字表格，他百無聊賴地看了看馮遠何畫線的句子和旁邊寫著的話，感覺自己的頭都大了，再瞥了一眼書櫃，他深深歎了口氣，把這本書放回去，又拿了唯一一本不同類的書——《聖經》下來，結果沒翻幾頁就被一連串的某某生某某，某某幾歲死給弄暈了，他再次把書放回去，而馮遠何的工作依舊沒有停止。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馮遠何，對方的眉頭緊鎖著，看似在認真工作，但他的工作又似乎給他造成了很大的痛苦。
    “你信教？”孫衍指了指那本書。
    “不。”馮遠何回答道，“我曾經想過去信，畢竟宗教是能夠在人最絕望的時候拯救人的東西，可是最後卻發現我無法想像自己祈禱的樣子而放棄了。”
    “真是奇怪的原因啊。”
    “說起來，神這個東西，我很久以前也是相信的，隻是沒有具體地知道是哪個神而已，我相信冥冥之中是有神這樣東西的，可最後我發現並沒有，無論是神還是其他的東西。”
    孫衍發現自己又被他弄暈了。不過隨後他笑了起來：“給我一支筆和一張白紙，我送個驚喜給你如何？”
    馮遠何看了他一眼，想起他曾經告訴自己他是個畫畫的，於是拿出了一張印刷用的A4紙和一支鉛筆給他：“我沒有繪圖用紙。”
    “無所謂，其實哪怕你給我一張隨手撕下來的筆記本紙也可以，因為我相信，真正的優秀藝術，可不會因為它背景廉價而打折扣。”孫衍舉起手裏的筆在馮遠何麵前晃了晃，“況且，這張紙用來速寫還是不錯的。”
    馮遠何重新開始了工作，但是卻在不經意間，被那邊鉛筆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他閉了閉眼，不由自主地，嘴角浮起了一絲微笑。
    看到他這個表情，孫衍呆了呆，他的臉突然變得有點紅，似乎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他立刻垂下頭接著畫之前的畫，隻是很巧妙地，把畫上人物原本嚴肅的表情變成了一抹溫柔的微笑。他突然有一種感覺，希望自己能夠把這個笑容，永遠定格在這個男人的臉上。
    真是奇怪，明明兩人不久前還隻是陌生人，此刻的氣氛，卻像是兩人已經相識多年一樣。
    畫畫完了，馮遠何也終於結束了工作，他關掉電腦接過了孫衍手上的畫，臉上露出了一絲訝異的表情。他凝視著畫上那個人嘴角的微笑，身體顫了顫，手不由自主地撫上了自己的嘴臉，就像是……他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一樣。
    “怎麼樣？不錯吧？”孫衍抬起了自信的臉，“雖然說有點慚愧，但我隻有這方麵很行了！”
    “……謝謝你。”馮遠何垂下了手，“你畫的很好。”
    孫衍連忙擺了擺手：“雖說我也覺得……但你這麼嚴肅地誇我我會覺得我不好意思的！”
    馮遠何望著那雙手，那雙手極度幹淨白皙，不過右手中指的變形比一般人更加嚴重，看樣子他握筆的時間很長。
    一些事情經由這雙手，有了一些微妙的改變。
    馮遠何突然道：“我討厭洗碗還有拖地，以後這些事交給你。”
    這命令式的宣布意外地沒有使孫衍不滿，反而讓他感到極度的開心：“你肯收留我嗎？！”
    “還有，我很討厭吃肉，但是我妹妹有時會送來一些，這些如果你能吃下，就不必扔了。”
    “我可是無肉不歡……不過為什麼你不喜歡啊？一點都不吃嗎？那樣對身體不好。”
    “我很清楚，不必你說。”馮遠何將那幅畫隨手夾進了一旁的文件裏，然後整理了一下桌子，“你的房間是東邊的那個，不過那個房間但現在仍是空的，我家平時沒有任何人來，那個房間也沒有床，明天我會買，今天你先睡沙發。”
    因為一幅畫和一雙幹淨的手而突然決定做這麼多事，馮遠何感到自己現在的心理狀態很是奇怪。但是，他卻又不想趕這個人走。
    也許過去糟糕的人生，會有所改變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