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路燈橘黃色的燈光是周圍唯一溫暖的存在，在這片小小的明亮區域外，巨大的黑幕籠罩著一切，仿佛舞台上打著聚光燈的劇場人物一樣，那個男人坐在這一小片光芒裏，嘴角帶著溫柔的微笑。
    那個男人穿著很整齊的黑色大衣，卻圍著一條白色的圍巾。
    這樣的場景突然間出現在眼前，讓馮遠何的心裏產生了一絲怪異的感受，然而眼前的隻不過是他每天下班都會經過的一條小道而已，這裏比任何地方都讓他熟悉。其他的路燈在三天前就已經全部壞掉了，修理的人直到今天也沒有來，而這條路又總是沒有人打掃，沒有燈光，也許不小心就會被酒瓶或者石頭之類的東西絆倒，所以馮遠何隻好在公文包裏裝了一個手電，就在他正打算拿出手電的時候，坐在路燈下的那個男人開口了，是這麼簡單而平常的一句問候。
    馮遠何看了他一眼。
    這個男人看上去並不像是乞丐或者瘋子。
    “你抽煙嗎？”男人笑眯眯地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開開合合，又做了個抽煙的動作，“如果你有打火機的話，能借我用一下嗎？我現在很想抽一根煙。”
    鬼使神差的，馮遠何掏出自己的打火機遞給了他，隨後轉身就要走，又聽到背後那個人再度開口了，“那，你有煙嗎？”
    馮遠何回頭看了男人一眼，叫他拿著打火機仍舊看著這邊。
    馮遠何又掏出了一盒煙。
    那個男人從煙盒裏取出一根煙，然後把東西都遞還給他：“你別那麼急著走。”
    “你是什麼人？”馮遠何皺住了眉毛，他開始懷疑眼前的人有什麼別的目的，例如搶劫之類的。
    “你不要帶著這麼重的戒心嘛。”男人的笑容依舊十分溫柔，“眉毛都蹙成一團了，帶著這樣的表情回去，會讓家裏人不愉快的。”
    馮遠何沉默著看著他。
    男人站起身點燃了那支煙抽了一口，卻又迅速將煙吐了出來，隨後他一把丟下煙扶著路燈咳嗽了起來。
    “你是學著抽煙的小鬼嗎？”馮遠何突然不想走了，他取出煙和打火機，為自己點了一支。
    “看那些人都在抽煙，我也想……”
    “你今年多大？”
    “二十五了。”
    “像個小孩子一樣。”馮遠何吐出一口煙霧，“你這麼晚了還不回家？”
    “不回了，家裏沒有人。他們都死了，在之前的一場車禍裏，一個也沒有留下，我回去就會很傷心。”
    “所以你是打算借這個消愁？”馮遠何將手裏點燃的煙舉到了他的麵前，然後輕輕晃了晃，明亮的火星閃了一下，帶起了一連串白色的煙霧。
    “如果你有酒的話也許更好一點。”
    “越來越過分的要求。趕快回去吧，不管發生什麼事，你的生活都得繼續下去，我家人除了我妹妹沒人待見我，但我也活得很好。”話罷，馮遠何就打算離開這個現場了。每天都有那麼多人發生不幸，他可沒打算一一管過來，何況他根本不相信眼前這個一臉笑的家夥真的遭遇不幸，頂多就是個惡作劇。
    “你的安慰太失敗了。”男人歎了一口氣，“不過沒有關係，我沒有被那件事情困擾，因為我一直很樂觀，畢竟我這麼倒黴，如果一直傷心的話，生活就沒法繼續下去了。”
    “嗯，那就好。”
    “等等，你別走啊，我這麼說又不是真的就不傷心了。”男人突然扯住了他的包，“好歹……陪我說會兒話吧。”
    馮遠何瞪著那個包，思忖著要不要放手。可是裏麵有明天要用的文件，更重要的是，裏麵有一支手電筒。
    “你這是什麼表情？就像是遇到了搶劫犯，不要怕，我可是良民。”男人鬆開抓著他包的手，並作了個投降的姿勢，“我發誓我隻是想找一個說話的人。”
    “你想說什麼？”
    “你突然這麼問我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男人想了一會兒說，“先自我介紹吧？我叫孫衍，二十五歲，男。”
    “結果你等於除了名字以外什麼也沒說。”
    “哈哈哈，好像是的，可是我現在也沒有去工作，也沒有繼續上學了，我現在就是個隨便畫畫的，不太好說出口嘛。那你呢，能告訴我名字嗎？”
    “李詠。”
    孫衍愣了一下之後才反應過來男人耍了他，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滿，並急切地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身份證在馮遠何麵前亮了出來：“喂，你這個人不厚道，我告訴你的可是真正的名字！”
    馮遠何也沒說話。
    “你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孫衍突然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要不然這樣，我請你吃一頓飯？”
    說著，他從口袋裏掏出了幾張紅票子，看上去有點苦惱地看著那些錢：“可惜我這幾天手頭比較緊張，你可一定照顧一下我的荷包啊，不是我誠心不想好好請客啊！”話還沒說完，他的肚子就傳來了一陣難堪的響聲。
    看著他那幅樣子，不知道怎麼的，馮遠何覺得自己的戒心有一點鬆動，他歎了口氣：“我家在附近，我可以請你吃飯。”
    “真的嗎？”孫衍的眼睛亮了起來，整個人就像一隻長了尾巴的小狗，“這真是太好了！
    我喜歡吃雞腿、還有蠟牛肉，如果還有可樂就更好了！”
    “不要得寸進尺，我家沒有那種東西。”
    “那有沒有豬蹄？雞翅膀呢？魚？”
    看著馮遠何不停地搖頭，孫衍眼睛裏的光熄滅了，他垂著頭：“你該不會是和尚吧？全素啊……”
    “有烤鴨。中午的時候我妹妹送來的，我沒有吃。”
    “真是太好了！”看著那灰暗的眼睛又一瞬間明亮了起來，馮遠何突然有點想笑。
    馮遠何取出了包裏的手電筒，打開：“但是我提醒你，如果你敢給我耍什麼花樣，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你這個人疑心也太重了一點，不要想那麼多啦，我不是壞人。”孫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可以做很多事，洗衣服啦洗碗啦還有拖地板之類的，我能做得比我媽快兩倍！”
    “我怎麼感覺你的意思是打算長期住下來？”
    “如果你願意的話……”
    “沒門。”
    “你實在是太冷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