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似笑非笑的語氣，好像在嘲笑我。
    那一刻，燭火在空氣中微弱地搖曳，我輕輕地抽氣，一滴淚從眼角滑落。
    “不……”我恍然像從夢中驚醒。
    大將軍臉上不動容，表情如常，他對我說：
    “莫愁，你很好。但是沒有人能代替他。”
    我身形一僵，他撫著我的背，“好了，時候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
    這時，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該高興了，他到底是在關心我，還是不想看見我這張討人厭的臉？
    出了書房，外麵下起了絨絨細雨，疏疏密密地落滿地上，冬青早已撐著一把油紙傘在外麵等我。雨水或許不多，但我麵上卻是濕潤一片，小路上有一塊鵝卵石高高突出，我不小心被它絆住。
    “公子，你沒事吧。”冬青突然叫起，連忙過來扶我。
    “沒事，是我不小心。”
    書房離這裏隔著幾處矮矮的灌木，隱約看見書房的門打開，一抹白色在斜椏間印出。
    我不想讓他看見我這樣，立馬把冬青拉走。
    “我們趕緊回去吧。”
    起風了，傘被吹遠。
    “公子，傘……”
    “不用管它了。”
    晚間的瀟湘別苑不如白天的繁鬧，花香隨著風雨銷殞，景象殘敗。
    夜半，我仿佛聽見高山流水的琴音從行樂閣傳來，我以為是錯覺，可是清醒之後便再難入睡，白天的是一直纏繞心頭，我壓抑地喘不過氣來。後來也不知是如何睡著的，我做了一個夢。
    夢裏，我穿越樹林，急促地奔跑，懷著喜悅之情想要快一點見到一個人。終於，我在一間院前停下，小心翼翼地推開門，裏麵的琴聲清晰地傳至我耳畔。院內，滿地花瓣，四下無人，隻有一個白衣公子背對著我坐在花間，那樂聲正是從他指下傳出。不知為何，我頓時滿心傷感，好像心在哭泣，留著酸楚的淚。
    翌日，鳥語花香催我起床。昨夜夢見的場景依舊在我腦海中，我不知道那人是誰，下意識地以為，我又夢到大將軍了，而這件事，自然不能告訴冬青。
    自從那晚，我便有些刻意地躲著大將軍，兩個月來，出了定時的請安之外，沒有任何見麵或者交談。而他似乎也是公務繁忙，三天兩頭地在府外，他大概也躲著不見我吧，我想。
    初夏後，收到一封來自少卿府的信，是煙羅的字。
    信中她告訴我她懷孕了，其餘安好，如果能夠生下一個男孩，品階就會提升，做個二夫人。
    我不勝欣喜，祈求老天能夠圓姐姐的夢，我很快寫好一封回信，往意叔住處去。
    今天大將軍依舊不在，令我驚奇的是，府裏異常熱鬧，比平時多出一倍的人。這樣熱鬧的氣氛也感染了我，我心情愉悅地找到意叔，沒想到他真忙得不可開交。
    “上午好，意叔。”
    “您來了，公子，有什麼事？”
    “一封家書，勞煩意叔有時間差人送到少卿府上。”
    意叔接下我的信，“沒問題。”
    “對了，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府裏這麼熱鬧。”
    “是老爺的門客薛大人的小兒子要來府上住，老爺特別交代，我們正忙著給他收拾新屋呢。”
    有新來的人了嗎？
    “那薛公子什麼時候來？”
    “大概明天吧，所以很急。”
    “住在哪裏？”
    “西暖閣。”
    我一怔，沒記錯的話，西暖閣緊鄰大將軍的寢殿。為什麼大將軍要特別交代他住到自己身邊？我不由對這個薛公子充滿好奇，他是何許人也。
    我便不再打擾意叔，臨走：
    “信的事就有勞您了。”
    “公子盡管放心。”
    穿過竹林就是行樂閣，自它竣工以來，我未曾踏足。
    院內果然桃樹遍布，設計得很有韻味。閣子上有一塊匾，上麵“行樂閣”三個大字俊秀飄逸，一看便知是出自大將軍之手。
    我久立門前。
    “公子為何不進來？”裏麵傳出一個女聲，似乎從遠古走來，滿載著滄桑。
    門扉虛掩著，我推門而入。一個紅衣琴女坐在我對麵，她毫不畏懼地直視著我，她真的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好像會說話。眼角盛開一朵海棠，淡淡的粉色讓她看起來更加絕代風華。
    盡管美貌，我還是覺得她像一個人。對了，是煙羅，像到我差點以為是一個人。但我不會認錯，雖然煙羅也愛錦服華裳，也愛濃妝豔抹，可是她沒有這樣一雙勾人心魄的眼睛。她絕對不是煙羅。
    “奴叫夜榮，公子請坐。”聲音滄桑，和她的美貌格格不入。
    我在她不遠處坐下，我說：
    “我聽過你彈琴，是兩個多月前的晚上，對麵。”
    夜榮微笑頷首，“公子喜歡嗎？”
    “很好聽，因為它，我做了個美夢。”
    夜榮愈加喜上眉梢，“聽說公子也會彈琴，奴不過是班門弄斧。”
    “會一點點。”
    “老爺以前很喜歡聽琴，但是自從征戰回來後就再沒聽過了，行樂閣荒廢，可是自從公子您來了之後，老爺又重新重視這個閣子了，還重新修葺。公子您也會彈琴，這是老爺特地為您所做的吧。”
    如果不是那件事，估計我也會自戀地這麼以為，可是，他不是為了我。
    我笑道：“夜榮姑娘，我想聽《梅花三弄》，你能彈給我聽嗎。”
    “榮幸之至。”
    撥弦奏樂，獨奏也美妙，我在這裏漸漸忘記時間，直到燈火闌珊，才意猶未盡地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