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地無法言語，畢竟我不是常年領兵到前線打仗的軍人。然而馬背上的男子看起來愜意又愉悅，微揚著唇角，薄薄的日光打他的手上，象牙色的皮膚好像在發光，指節分明，指甲飽滿泛著健康的粉色。
    “大將軍，”我支吾半天才道，“我不會騎。”
    “我教你，把手給我。”
    我伸出手，他輕輕一拉我就坐上馬，隨即策馬揚鞭。我渾身戰栗，下意識地抓緊了他，風在我耳邊呼嘯，很快穿過帝都中最繁華的市集。
    “你要帶我去哪兒？”
    他輕笑一聲，“去看，最美的風景……”
    大將軍說這一匹棗紅色的千裏駒是他的愛騎“追風”，隨軍征戰五年，因為有了它，將軍才會百戰百勝。
    我看著正在溪邊喝水的“追風”，“它真是一匹很帥的馬。”
    “追風”好像能聽懂似的，在我讚美之後叫了一聲。
    “它，這是什麼意思？”
    大將軍笑了，“你去摸摸它。”
    “啊？我不敢。”
    大將軍這是走過來牽起我的手，帶到“追風”旁邊，順著它脖頸處的鬃毛向下梳理。
    “它並不討厭你。”
    “是嗎。”我開心地在它的毛發上多梳了幾下，而“追風”也並未覺得不妥。
    大將軍一直在我身邊，淡淡的香氣縈繞，而他握著我的手，在沒有鬆開過……我幾乎可以聽見心髒跳動的聲音。
    “好了，我們走吧。”將軍的聲音溫軟如玉。
    “咦？”
    “追風”在樹下休息，這裏有溪流穿過，溪水碧澈，兩岸花開成海，地上青青綠草如茵，山間猿啼，樹上雀鳴，迎風吹散千萬花枝，香落隨流遠逝。我本以為這就是最美的風景，可是當我和將軍到達山頂是才真正領悟了“一覽眾山小”的壯觀。
    正值日暮，夕陽隻在天邊露出半個頭，我們站在最高點，腳下的景色盡收眼底，看起來又那麼不真實。隔過一座矮矮的山丘就是湛藍的河道，阻隔了兩地，湛藍碧波想一條舞動的藍色綢帶，河過後，是萬頃良田，其間坐落著星星點點的農家小舍，炊煙嫋嫋升起，傍晚的風吹動葦叢，仿佛青浪在地麵翻滾。
    我舒適地舒展雙臂深呼吸，就連空氣也是如此清新迷人。這樣的眺望全然不同於爛漫的花海，可我更加喜歡這個，頓時間好像心境豁然了，莫名地開心。
    “這樣的景色，總能讓我忘卻世間一切煩惱。”將軍不知何時已經站到我身後，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卻仍然動聽。有那麼一瞬間，我都快以為他這樣滄桑的語調隻是為了我而已。
    他用雙臂環住我的腰，瞬間將我倆的距離拉近，他的頭深埋在我肩窩，周圍的香氣一下子清晰起來，我閉上眼睛貪婪地呼吸著，真希望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真好！
    日落之處，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晚膳在偏殿用的，這一回沒有一群侍從在周圍服侍，我吃得比較舒心。
    “我聽說，你很喜歡吃麻薯和鬆餅，就讓廚房做了一些，你嚐嚐看怎麼樣。”說著就給我夾了了一塊麻薯。
    晶瑩雪白的一個小團子，我一口咬下去，淚花直往外蹦。
    ——太好吃了！
    不論是糯米的柔軟還是餡的爽滑都恰到好處，最關鍵是，要開之後，它的餡還是溫熱了在嘴裏流動一般，甚至都舍不得咽下。
    大將軍看我的表情呆木，“怎麼了？不好吃嗎？”也夾了一個放到嘴裏。
    “還好吧，莫愁，你是不是不喜歡它的餡料？好像有點太甜了，來人，把主廚叫過來。”
    “不不不用，我很喜歡，太美味了。”我連忙阻止。
    將軍看著我的表情，忍俊不禁道：
    “既然喜歡，就多吃一點，今天累了吧。”
    其實今天出遊的整個過程都是他比較操勞，聽他這麼說，我反而不好意思。
    “今天真的很開心，謝謝你。”最後一句說得很小聲。
    “不必道謝，反而是我要謝謝你才對，因為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像這樣陪著我了。”
    我停下筷子，看見他臉上一如往常的平淡，但眼中的深幽明顯暗含幾許甜美的回憶，我突然想到了冬青上午和我說的話，就下意識地問了出來。
    “您說的是從前住在瀟湘別苑的主人嗎？”
    大將軍明顯一怔，唇色相較之前的更淡，但是從表情上看不出有多大的波動。
    “你聽誰說的？”
    我以為我說錯話了，連連道歉，“是下人偶爾言論時被我聽見的，我不知道……對不起。”
    大將軍歎了口氣，道：
    “別怕。他們說得沒錯，我是有過一個男寵。”
    我渾身一怔，大將軍接著說：
    “他叫荷晉。比我小一歲，隻是三年前就病逝了，那時候我還在外麵打仗，所以沒有見到他最後一麵。”
    還是觸到了他的傷心往事。
    他麵上卻沒有半點悲傷之色，或許是我的錯覺……
    “對不起。”
    “時候不早了，吃完就回去休息吧。我還有些公事要處理，先回去了。”
    “嗯。好。”
    大將軍雖然沒說什麼，但我卻心煩意亂，是我使他不高興了吧。
    回到瀟湘別苑，也是翻來覆去睡不著。冬青在我的房前守夜，他知道我還沒睡，持著一盞燈，端了一碗水來給我。
    “公子要是覺得有些話不說不妥，可以現在去說。”
    “現在？估計大將軍已經睡下了吧。”
    “公子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猶豫半晌，還是決定不多此一舉。
    冬青卻消無聲息地送來一盒湯膳，“大將軍在書房熬夜，難道公子一點都不關心？”
    說這話的時候，分明他已經替我穿戴好出門了，食盒裏的湯還散著熱騰騰的香味，“原來你是蓄謀已久的。”
    “這湯原是為公子準備的，可是看來公子並不需要它，與其倒掉浪費，還不如去把它送給需要它的人。物盡其用，豈不好？”
    話雖如此，可我仍在推敲著該怎麼說。
    繞過梅林，幾座軒榭，大將軍的書房還燈火通明著。這不禁讓我想到了大將軍纖衫薄縷案牘勞形的樣子。冬青告退，就我一個人去敲響了書房的門。
    “進。”
    我小心地推開門，生怕打擾到他。
    “茶就放在那裏。”他似乎還沒有注意到是我來。
    “大將軍，先喝點湯吧。”
    “莫愁？你還沒睡？”
    我舀湯送到他跟前，才發現他麵前放了一張地圖和兩本兵法，但他雪白的袖口好像沾上了些斑駁的墨跡。
    “別太辛苦。”
    “嗯。你也回去早點休息吧。”
    “大將軍。”我頓了頓，本來是想為晚膳時候說錯的話道歉，可是話到嘴邊，就完全變了一個意思，“您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一定要告訴我，我一定盡力為您效勞。畢竟，我現在在這裏，就希望能成為這裏的一部分，很多不好的回憶，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也不知道在說什麼。
    大將軍抬頭望了我一眼，淡淡道：
    “你想表達什麼意思？”
    “我，我希望，我能代替他。”我已然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胡言亂語什麼了，這簡直像是在做夢一樣，我分明不是這麼想的。
    短暫的沉默……
    “大將軍？”我有些無措。
    他抬眼望著我，眼中頓時清澈見底，但眼神中的深幽是無論如何也抹不去的。
    他的聲音依舊如泉水般滌蕩，“你想當我的孌童是嗎？”
    燭光搖曳，他站起來走到我身側，香氣也隨之而來，“和我發生最親密的關係？”一隻手扶在腰側。
    我卻想要哭。。。。。。
    “莫愁，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似笑非笑的語氣，好像在嘲笑我。
    我竟是這般輕賤了我自己。
    那一刻，燭火在空氣中微弱地搖擺，我輕輕地抽氣，一滴淚從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