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並不是十分遠，石漱瀨仍飛一樣跑回去。推開有些腐朽的大門，穿過青苔橫生的小庭院，直達母親的屋子。
    少年氣喘如牛，停下來時已是滿身大汗。
    “娘，我回來了！”
    他看見一臉病容的母親竟然下床正在張羅飯菜，不由驚愕不已，娘見他急衝衝的樣子倒說：“何必這麼急？”想要抬手給兒子擦擦汗，卻發現全身虛軟無力，忙扶住桌子穩住身體。
    這情景倒讓少年嚇慌了，忙叫：“娘！您坐著，我來！”
    石漱瀨扶著母親坐好，這才用袖子三兩下抹掉汗，拿出揣在懷裏的包袱裏那兩袋銀子，沉甸甸的，讓他心頭一喜，對娘眉開眼笑道：“娘，我們有銀子了！看，這麼多！”
    “啊？這是哪來的？”婦人並無喜色，先是訝然，隨後滿麵疑惑地望著兒子。
    “當然是……賣畫。”石漱瀨的聲音開始是激動欣喜，但說到一半想到那錢的來曆，語氣馬上弱了下來。
    賣畫？兒子作畫還是她從中指點，有幾分幾兩，她還不清楚？怎麼可能有人看得上眼，拿大價錢買？這錢一定另有隱情，她雖身體病弱，仍用嚴厲的目光逼視兒子。他們石家哪怕窮困潦倒，也一直活得清清白白，如何能允許子弟做出雞鳴狗盜侮辱家門之事？
    “你給娘老實交代！”
    石漱瀨垂頭，避重就輕道：“我……我沒有偷也沒有搶，娘，真的。”
    娘的問話更是嚴厲：“你不肯坦白是嗎？”她用盡力氣抓住錢袋往門外扔，卻隻砸到門檻處，錦袋口開，一錠一錠銀子散落在地上。
    “娘！”少年人想要去把錢撿回來又不敢，見娘用力過度氣喘籲籲，忙上前去看，卻被一手揮開，隻好愣愣地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你、你成心要氣我？……不肯說？”
    “不是的，娘，我……”石漱瀨進退維穀著實難以抉擇，說了娘會生氣，不說娘也生氣，可怎麼辦才好！受不了娘質詢的灼灼目光，少年人手握成拳，鋼牙咬碎，最終低聲坦誠：“我把爹爹的畫賣了。”
    隻聽“碰”的一聲不大響，是娘把手拍在桌上，石漱瀨抖了抖，等著母親大發雷霆大聲斥罵，哪知半晌後對方竟是長歎一聲。
    “唉……”
    石漱瀨當即跪在地上，扶著母親的膝蓋，慚愧道：“孩兒不孝。”
    婦人默默看了兒子許久，看少年比起同齡人瘦弱的身軀，看他乖巧懂事的模樣，心中不忍，艱難地伸長手摸他的發頂，輕聲道：“起來吧，娘不怪你。”那畫雖是相公生前送給她的定情之物，真意她已知，而畫也不過是一張紙罷了，跟前人才是重要。
    “娘？”石漱瀨不可思議地望著母親。
    “菜都涼了，咱們趕緊吃。”說得輕鬆，石漱瀨依舊聽得出母親的幾分寥落，更讓他覺得痛苦。
    他點了點頭，草草吃完飯，跑到門檻邊上把四散開來的銀子撿起來收進袋子裏。
    “娘，下午我們去找郎中，有了這些錢，你的病一定會好的。”
    婦人已經接受了心愛珍貴的畫作被換成這點銀子的事實，點了點頭，說道：“把大錢收起來。”
    少年見母親沒有責備為難，想到母親接受這些錢去治病，心下既內疚又喜悅，急忙跑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