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晌午，太陽移了方向，沒有屋簷的遮擋，陽光直接照射著少年人。石漱瀨全身彷如鍍了一層金光，可他確是難堪，臉上因為熱不斷地冒汗，汗水一從額頭那裏滴下來，他皺著眉頭忙用袖子去擦。他朝清水街的前麵不住張望，人潮退去，小販們各自收攤，一條熱鬧擁擠的街此時顯得格外冷清。
    石漱瀨心裏焦急萬分，卻又不敢走動離開。
    他一大早出來那麼久，娘在家一定擔心得很！可是那位先生去了一個多時辰怎麼還不來？難道他不想買了？
    石漱瀨不免有些黯然。
    沒有錢可怎麼辦才好？那郎中不肯賒賬，娘連買最差的藥錢都沒有，隻能一直在床上躺著，又沒有好吃的東西給她吃。
    少年站在那裏低頭抱著父親的畫作，像抱著個娃娃，心思又換了一番。
    他又有點不期待那位客人來了。
    這可是爹爹留給他們娘倆唯一的東西，娘一直收在家裏最好的那個木箱的箱底，若不是他小時候頑皮亂翻東西，他還不知道有這東西呢！那時，他翻開畫作，簡直驚呆了，心想世界上怎麼有這麼活靈活現的畫，比那次去娘做女工換錢的那家作坊掌櫃家的牆壁上那幅還要好很多很多，而後他苦求了娘買筆墨紙硯。這一學，就是好幾年，可他的水平遠遠達不到爹爹的程度。
    如今，這麼好的東西轉眼就要變成別人的了，少年實在不舍，心裏又不禁辯駁：畫是死的，人是活的。爹爹在天之靈，知道他賣畫是為了給娘治病，一定會理解他的。
    他在石墩後想了不知道多久，原袖容在石墩前看了不知道多久。
    這個捂著畫發呆，一臉黯然神傷的少年實在好笑！
    可原袖容不會有什麼同情心，他隻想快點把畫搞到手，免得夜長夢多，再也沒耐心等及少年發覺他的存在，他用折扇輕輕一揚，朝少年麵前扇風。
    一股涼風驟然拂麵，少年神識稍定，才發現眼前之人。
    “客官！”
    原袖容長話短說：“銀子我帶來了，你的畫？”
    石漱瀨像是把自己的孩子獻出去那樣難以割舍，慢騰騰地伸手將畫雙手遞給原袖容。
    原袖容快手接過，一把夾在腋下，不假思索就順便將兩個重重的繡袋放在石墩上，見少年人天真恍惚，忍不住嘴碎地加了一句：“可要收好了！”
    石漱瀨神情蕭索，卻不忘點了點頭，把錢放在貼身的地方，隨後兀自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趕回家燒飯，想必娘餓了，何況他也餓了。
    原袖容本已踏出去好幾步，忽的又想到什麼，折返回來。見少年已經拾掇好所有東西，忙上前問：“忘了問你這畫從何而來？”
    石漱瀨以為他要反悔，心裏稍慌，疑惑道：“先生你？”
    “畢竟是我出高價購下，我總有權利知道這畫的出處。”原袖容是想知道有沒有可能再得到這樣一幅絕世佳品？
    聽其一言，石漱瀨這才放心下來，說道：“這畫是我爹收藏的。”不知怎麼的，他不想讓對方知道他是在變賣父親的遺作，畢竟不管怎麼說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原袖容有一點小小的失望，爾後又問：“能否冒昧問一下你爹的高姓大名？”
    “石不畫。”石漱瀨這倒如實奉告，反正畫作上爹爹落款的名字是石滄溟。
    石不化？得到的答案並不是期待的那樣，原袖容有些失落，重新回來之前他還在猜想賣畫少年是否石滄溟親近之人，從而探尋石滄溟是否還在人世，畢竟平常人怎麼可能擁有石滄溟的真跡？如今看來的確希望渺茫。
    “告辭。”
    原袖容轉身而去，心裏不斷的念叨。
    石不化，頑石不化？
    不化，不畫！
    不畫，豈不是封筆不畫？何況還有一個姓氏是石？
    猛然醒悟過來的他當即回身，可石墩後麵哪裏還有少年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