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一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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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長恨釀得一手好酒。葉長恨的客棧每日都會有許多慕名而來的客人。葉長恨遇見了一個來曆不明的人。
    葉長恨一如舊日捧著一本書,坐在窗前,完全不理會酒館裏的喧鬧,少頃,他自書中抬起頭來,隨意的把目光延伸向遠方,卻突然被一個身影吸引了心神。
    此時正是臘月天氣,前幾日下了一場大雪,天地之間銀裝素裹,舉目之處,別無他色,而就在雪地裏,卻有一個人步步而來,未停的雪花在他身後紛紛揚揚,飄飄灑灑,似是為他的到來而欣喜不已。葉長恨看不清他的模樣,但那個身影卻讓他記了很久,黑色的長袍在白雪的映襯下顯出一種莫名的詭異感,但葉長恨卻不覺得違和,這樣純粹的顏色啊••••世間又有幾人能夠配得?
    葉長恨忘記了看書,目光一直追隨著那個遙遠的身影,看著他一步一步向客棧走來,不知為何,他心底忽然就生出幾分衝動,想要到他麵前,去看看那張臉會是怎樣的風華絕代。是的,他堅信,那身影擁有著的臉孔一定是風華絕代。
    他把窗子徹底打開,一陣冷風倒灌進來,葉長恨不由打了個寒顫,但他的目光卻仍舊緊緊跟著那人。
    近了,近了,葉長恨幾乎想迎出去,去仔細的看一看他,到底會是什麼樣的人,但令葉長恨失望的是,他並沒有看清那人的麵容。他穿著的黑袍把他完全罩住,長長的頭發自眉間垂落,遠遠望去,根本看不清他的樣子。
    那人到了客棧的門口,卻絲毫沒有要進來的意思,葉長恨看著他馬上就要路過,驀地站起身來,書落在了地上也不理會。他隨手取了桌上的半壺酒就出了客棧,外麵的寒風讓他不由裹緊了衣衫,但拿著酒壺的手卻一絲顫抖也無。
    “天寒雪深,貴客可願進來一酌?”葉長恨站在客棧門口,手裏拿著那壺已經失去溫度的酒,目光灼灼的看著眼前那人。
    那人轉過頭,看向葉長恨,葉長恨心裏一顫,但令他失望的是,他隻能看得見他的下巴,肥大的鬥篷完全遮住了他的眉目,真是個奇怪的人啊,葉長恨心想,但是卻愈發想看一看這個人了。
    “你在和我說話?”那人的聲音沒什麼特色,但聽在葉長恨耳裏,竟讓他又冷了幾分。
    葉長恨露出溫和笑容,道:“當然。”說著,衝他揚了揚手裏的酒壺。
    葉長恨看不見那人是什麼表情,卻見他向自己走了過來,葉長恨引他到自己原先的位置坐下,正要替他倒酒,才發現壺裏的酒已經有些結冰,他不好意思的對他笑笑,道:“貴客請稍等片刻,我再去溫一壺來。”
    那人似乎嗯了一聲,又似乎沒有,葉長恨很快便又回來了,帶了一個小火爐,和一壺酒,將酒壺在小爐上放好,葉長恨開始仔細打量起眼前的人,奈何他怎麼也看不到他的麵容,懊惱片刻,葉長恨道:“不知貴客從何處來,又欲去往何處?”
    那人仍舊沉默,就在葉長恨以為自己自討沒趣的時候,卻聽到:“從死處來,到生處去。”
    葉長恨愕然,不知他說的是什麼意思,於是二人相對沉默,半柱香的時間過後,約莫壺裏的酒已經差不多了,葉長恨撤去小爐,用布包了壺柄為他倒酒,這酒杯是尋常的琉璃所製,入手冰涼,此時倒入微燙的酒水,杯壁也微微發起熱來。
    葉長恨將酒遞到他麵前,那人伸手接過,不經意間,葉長恨碰到他的手指,像冰一樣的溫度,給了他不同尋常的觸感,他以為那人寒冷,遂道:“喝點酒正好禦寒。”
    那人沒有遲疑,將酒遞到唇邊,小啜一口,而後一飲而盡,道:“你們凡人都是如此熱情的麼?”
    被他這樣直截了當的說出來,葉長恨臉上有些發燙,完全忽略了他口中的凡人是何意思,道:“我隻是見天寒風冽,想請貴客來嚐嚐這酒如何而已。”
    那人似乎當了真,接過葉長恨手裏的酒壺,又滿了一杯,道:“酒,不錯。”
    葉長恨心裏一喜,正要問問要不要留宿於此,待到天晴之後再繼續趕路,誰知那人喝了兩杯酒之後就徑自站起身來,作勢欲走,葉長恨連忙跟著起身,“哎你••••”
    “多謝你的酒,我要走了。”那人不容葉長恨多說,隻留給他一個遠去的背影。
    外麵的雪依舊紛紛揚揚,沒有絲毫要停的樣子,那個黑色的身影也逐漸消失在茫茫雪白雪之中。
    葉長恨無奈歎息,他終究還是沒能看見他的樣子,但他仍固執相信,鬥篷之下的那張臉,一定是傾倒眾生風華絕代。
    看著那個他用過的杯子,葉長恨猶豫良久,還是小心的收好,喃喃道:“等下次•••”隨即恍然,他與他,不過路人,哪裏還會有什麼下次?葉長恨不明白自己的心情是什麼,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淡淡的悵惘縈繞心底,絲絲縷縷怎麼也驅除不掉••••
    隻不過,茫茫雪色之中,那一個黑色身影,入了他的眼而已。
    葉長恨依舊過著平淡無波的日子,守著自己的小客棧,釀著自己喜歡的酒,自那日見到那人之後,葉長恨便想,他應該為他釀一種酒,一種獨屬於那個人的獨一無二的酒,正如那人本身一般。
    隻可惜,釀了幾次,葉長恨卻總是不能滿意,沒有那人的味道,還不是獨一無二,日子過得平淡無奇,客棧裏的人來來往往,有不少人都會看見這個書生掌櫃坐在靠窗的桌子邊透過窗子望著遠方,那神情像極了等待,而他本身,便是一個等待的姿態。
    有人問他,“掌櫃的,是在等什麼人麼?”
    葉長恨反應過來,隻好尷尬的笑笑,道“不是,我隻是在看這條青水而已。”
    一旁的人都笑了起來,“這青水有什麼好看的,你在這過了這麼多年,還沒看膩啊。”
    “不會,怎麼會膩?”葉長恨也笑了起來。
    他出生在青水之畔的一個小村莊,家裏以釀酒為生,葉長恨自然也繼承了這門手藝但他卻生性淡泊,不喜喧鬧,因而在雙親亡故之後,葉長恨便用自己所有積蓄開了這家客棧,也許是因為他為人極好,也許是他釀的酒太好,總之,這個青水邊上的小小客棧倒也能維持葉長恨的生計。
    以往的日子,葉長恨除了看書就是釀酒,也許在別人看來,這樣的生活一定枯燥之極,但葉長恨卻以此為樂,安靜的做著自己喜歡的事,這何嚐不是人生一件幸事?他以為,他會這樣終此一生,直到他遇見那個身影,那個他一直看不見麵容的男子•••
    於是,從那之後,葉長恨有了其他的事情做,說到底還是釀酒,釀一種這世上獨一無二的酒,就如那個雪地裏獨行的身影。
    葉長恨一直未能如願,盡管釀出的酒得到了一眾客人的好評,但他自己還是不滿意,與此同時,他也養成了靠著窗子遙望遠方的習慣,或許,在他心裏,某一日可能還會再見到那樣一個能令他念念不忘的身影吧。
    隻可惜,除了那個奇怪的黑袍人,再沒有哪個身影能給他當初的悸動。而那個人也再沒出現過。有時候,葉長恨會想,他一定是天地化出的神祗,恰巧路過人間,恰巧被他看到,恰巧喝了他兩杯酒。葉長恨把這稱之為緣分。
    一個俗套的理由。
    去年的雪早就化了個幹幹淨淨,日子如流水一般逝去,不知不覺,轉眼間又是一個新的冬天,又是一場新雪。
    葉長恨一如既往,溫了酒,捧著書坐在窗前,時不時抬頭看一眼窗外的雪,他還記得,一年前,也是一個雪花紛紛的日子,他坐在這兒,一抬眸便看見了那個令他念念不忘的身影。
    他習慣性的抬眸,遠方是一片沒有盡頭的白色,青水早已結冰,上麵也落了一層厚厚的積雪。
    葉長恨目光忽然一凝,那青水源頭之處,有一個黑點?那是什麼?是一個身影麼?
    葉長恨變得莫名激動起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那個黑點,一炷香過去,他也看得清楚,那是一個身影,是那個他曾見過並心心念念的身影。
    葉長恨立刻溫上了一壺酒,等待那人的走近。
    他仍舊是一身黑色長袍,外罩的鬥篷遮住了眉眼,一如去年葉長恨見到他時的情景。恍然間,葉長恨竟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這情景和一年前簡直一模一樣,他從遠方踏雪而來,而他則注視他步步生蓮。唯一的不同便是,去年的酒是涼的,而此刻,是葉長恨早早溫著的。
    終於走近了。
    葉長恨站在門口,正要開口,卻見那人沒有像去年那樣準備路過,而是停了腳步,正對著客棧。
    葉長恨怔住,他還記得一年前的那兩杯酒麼?
    “有沒有酒?”那人開口,刹那間風雪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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