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男人之間的第一次較量，力量上來說，大正不敵小芸爸，但力量是可以改變的，隨著年齡的增長，這種局麵慢慢發生了逆轉；但從氣勢上來說，雙方戰個平手。而且數年後，一直保持的都是這種局麵。
    小芸爸本來稍稍消了點氣，因為大正的眼光清澈、明亮，擁有這種眼神的男人不會是個壞人的。可是目光一落，落在大正衣襟上的斑斑泥印時，小芸爸胸中的怒火重又燃燒起來了。他稍一用力便掙脫了大正的雙手，反手一把揪住了大正的衣服，大聲喝道：“好哇，你個小子，我還沒找你算帳，你倒自己送上門來了！本來想給你一點麵子，既然你自己不要，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怎麼啦？”“怎麼啦？”
    屋內湧進好些人，都是住在隔壁的司機，還有廠裏的另一位鄰居。
    也難怪，小芸爸的嗓門，想不讓人聽見都不行啊。
    看到屋內的情形，大夥紛紛上前勸阻，推的推，拉的拉，扯的扯，一團糟。小芸媽上前剝開丈夫的手，懇聲道：“你幹什麼呀！還不快鬆手？”
    “是啊，祝師傅，有話好說嘛，先放手，放手。”這時人群裏擠進一個高個子，打著哈哈：“祝師傅，你來說說怎麼回事，看我們大正什麼地方得罪了您老，我們保證讓他小子給您賠理道歉。”
    小芸爸見到比自己高一頭的來人，臉上的神情一鬆，象找到了救星一樣喜形於色：“小林，你來得正好，來得正好！”順勢鬆開了手，畢竟沒有真憑實據，小芸爸也不願再僵持下去，萬一弄錯了，更不好下台呀。
    小林將兩人拉開，將小芸爸按坐在一張椅子上，笑吟吟地說：“祝師傅，消消氣，先消消氣啊，有什麼事慢慢說，慢慢說。”他將臉轉向大正：“大正，你說說是怎麼回事吧，為什麼惹得祝師傅發這麼大火？”
    大正沉著臉，沒有回答。他討厭小林居高臨下的樣子。在所有的司機裏，小林的意圖是最明顯的，不僅在小芸家出入最勤，那一張嘴也跟抹了蜜似的，“嶽母娘”前，“嶽母娘”後喊個不停，遇上小芸家有個什麼事，也總是毫不猶豫地搶著幹。雖沒敢直呼小芸爸為“嶽父大人”，可平日裏送包煙、買瓶酒之類的小恩小惠早把小芸爸哄得心花怒放，眉開眼笑了。小芸爸倒不是貪那點煙酒，隻是從心裏認為，這樣的男人才是男人，大方，活絡，會做人，很對自己的脾性。甚至心裏還想過，如果小芸找這樣的男人做丈夫未嚐不可。大正嘛，跟小林一比，可是相差太遠了。
    小林的行徑大正及一些明眼人早看在眼裏，隻是大家各有各的活法，隻要不威脅到自己的利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也不去說破。
    但今晚不同了，今晚的小芸已經不僅是鄰家大叔的女兒了，對大正而言，小芸已經是他的女朋友了，小林此刻已經成為自己的情敵。現在，小林在自己麵前指手劃腳，大正豈能買他的帳！
    此刻的氣氛有些尷尬，由於大正的沉默，眾人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隻是將眼光齊刷刷地聚在大正身上。
    就在這時，一直躲在母親身後的小芸開口了，她站到了母親身前，平靜地說：“爸，我的事，我來告訴你。”
    眾人的目光象探照燈似的，又齊刷刷地移到小芸身上。小芸媽不安地扯著女兒的手：“小芸．．．”
    “媽，你讓我說。”小芸倔強地一甩頭。
    “小芸，還是讓我來說吧！”大正搶在小芸前頭，將話接了過去，與此同時，他看到了小芸深情而溫柔的目光。
    “小芸今天知道高考成績了，很可惜，她沒考上。她的心情很不好，在外躲了一天沒回家。我在回來的路上碰到小芸的弟弟妹妹，他們正到處找她。我生怕她出什麼意外，畢竟沒考上，心情是特別糟的，於是也去找她。最後在小河邊找到了她，勸了半天，才把她勸回家來。”
    大正一口氣說完，眼光投向小芸爸。小芸爸銳利的眼睛盯著大正，他不相信事情僅僅這麼簡單，他在等大正回答他最關心的問題。
    大正遲疑了一下，繼而非常流利地說道：“因為天黑，看不清路，不小心摔了一跤，所以才弄了一身的泥印。”
    眾人這才看清兩人身上的泥印，恍然大悟：鬧了半天，這才是問題的關鍵呀！難怪小芸爸會發那麼大的火，換了任一位父親，隻怕也是相同的反應啊！
    小林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兩個人都摔了一跤？”小芸爸還不甘心，卻看到小芸媽在朝自己使眼色。
    大正點點頭，用非常肯定的語氣回答：“是的，兩個人都摔了一跤！”
    去小河邊的路在場的各位都比較熟悉，因為河對岸是另一個工廠，那裏有菜場和各種小店鋪，如果需要買些日常用品，又不想進城的話，就隻有到河對岸去了。所謂的路也隻是窄窄的田埂，大白天都不好走，更何況是在天黑之後了。所以，大正的話沒有露出什麼破綻。隻是兩個人都摔了，這也未免太巧了點吧。
    聽了大正的話，小芸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她想笑，但忍住了。
    雖然沒有與小芸對視，大正仿佛看穿了小芸的想法，他的嘴角也微微上翹，露出“本來就是這樣嘛”的神情。是的，他的確摔了一跤，至於這一跤是怎麼摔的，摔成什麼樣，摔的時候還發生了什麼，那可是不能說的秘密，但他今天摔了一跤，卻是鐵一樣的事實！
    小芸媽趕緊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就這麼點事，也值得你生這麼大的氣，看把小芸都嚇成什麼樣了。”
    正在這時，門外什麼來一陣叫喊聲：“媽，我們回來了，不過，我們沒．．．”
    是小芸的弟弟小龍，妹妹小月回來了，他們人未進屋，聲音先到，隻不過待他們跑進屋，看到屋裏這麼多人，後麵的話就卡住了。
    “小龍小月回來了。”
    “你姐回來了。”
    眾人七嘴八舌地說道。
    “姐姐！”兩人看到姐姐，高興地喚著，奔到小芸身邊。小芸看著滿頭大汗的弟妹，心頭湧過一絲感動，同時夾雜著深深的歉疚，為自己的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