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姐，你明天有空嗎？”
    又是秋天了，樹葉開始離開枝條，為即將到來的嚴酷冬季做準備了。
    韓縭忽然接到子欽的電話。
    這讓韓縭多少有些憂心。
    子欽已經高三了。到了人生的關鍵時期，他的成績一直不錯，他對自己的前途也很有信心，但為何電話中他的聲音透出了不曾有的沉重呢？！
    出了什麼事呢？
    會有什麼事兒呢？
    韓縭一個晚上沒睡好。
    子欽是她如今唯一的牽掛。她實在不希望他受到什麼傷害，更不希望在這人生的關鍵時節他出什麼差遲。
    “我希望，我們兩個，起碼有一個能過得自在些開心些！”
    在子欽自梧鳳市回來，他們一起午餐時，她握住子欽的手說出自己長久以來的心願。
    她的不幸已經烙刻身心，無法改變了。
    她隻希望這個視她為親人一心想關心她讓她開心的弟弟過得好些。
    雖然她也明白，那些往事，子欽知道那些事後可能再也回不到從前了。但是，他畢竟曾有個快樂的童年，隻希望時間能消去那些陰影，還給他一片明淨的天空。
    到了約定的時間，她提早到了咖啡店。找了個僻靜的角落靜靜的等著。
    “姐！”
    子欽很快也到了。
    見到她，神色間有絲悸動。
    “喝花茶吧！”韓縭知道咖啡對子欽無異於興奮劑，體貼的點了花茶和幾樣可口的小食，讓他先添飽肚子再說。
    “找我什麼事兒？”
    兩人吃得差不多了，韓縭才問。
    倒是子欽這會兒反而猶豫了，垂著頭似乎不知從何說起了，與電話裏的急切判若兩人，這讓韓縭更加納悶了。
    “怎麼啦？”她可真有點急了。
    “姐，”韓子欽說話前先抬頭望了望四周，確定店裏沒人注意這個角落，這才繼續。“你有，有，男朋友了？”
    “耶？！”韓縭雙眼圓睜，登時啞了口。她設想了許多，就是沒想到子欽問的竟是這個，一時間竟反應不過來了，同時心裏也起了疑惑，子欽是怎麼知道的？
    魏子敬是不可能說出這些事來的。
    “你三月不是流產了嗎？”子欽看出了她的心思，索性一氣兒將話說個透徹挑個明白。“我同學的姐姐就在那家醫院實習。”
    那位大姐也是猶豫了很久才來找他，因為姐姐當時的情形給參與搶救的醫生護士們留下的印象實在太深刻了。
    那位大姐也很擔心。
    “是這樣。”真是應了那句話，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韓縭暗暗歎了聲，世上沒有永遠的秘密啊！
    一絲蒼白慢慢染上了她的臉龐兒，襯著尖尖的下巴，現出了一股楚楚可憐的風韻。
    “那人是誰？”子欽追問。雖然聽了那位大姐大致的描述，他已大略猜到了那個讓姐姐受苦的人。可是他還是不敢相信，怎麼可能？他們怎麼會在一起了呢？又是何時在一起的呢？
    “是子敬。”韓縭咬了咬唇兒，輕輕吐出了名字，這段時間，她經曆了太多的悲喜，已經無心再做遮攔，再說那時節魏子敬在醫院裏進進出出絲毫不避人，估計那位實習醫生也會看到的，子欽隻是驗證一下。
    “真的是他！”子欽低呼出聲。
    韓縭看著子欽那副驚奇的樣子真想笑。子欽倒底還年輕，遇事沉不住。
    也罷，時間會幫助他的。
    “你們，”子欽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是真心的？”
    真心？！
    韓縭笑了下。她哪裏還有什麼心啊？！若有，也早在是是非非的折磨中抽剝幹淨掏剜清楚了，隻剩下未死的神經還滯留在空落落的胸腔中牽扯著隱隱抽痛著讓她知道自己還是活著的一個人！！
    望著子欽滿臉的關心，她想說些好聽的讓他安心，可是那就又得撒謊了，眼下，她卻張不開口，啟不得齒。
    “子欽。”她鎮定得有如曆經滄桑的老者，見識了大風浪，經過了生死劫，已經放下了一切，看開了所有。
    她的眼底純淨澄澈。
    “他和我很象。”
    子欽怔住了。這回答讓他迷茫，不解，擔心。
    他的姐姐，曆經了重重磨難，掙紮到今天，好容易感情有了歸宿，可是她為何笑得那麼淡漠呢？看不出絲毫幸福開心滿足呢？
    “是不是敬表哥……”
    “我們現在很好。”韓縭垂下眼簾。原諒我，子欽。
    現在，很好！！好得她隻剩下自己了，諷刺的是，這正是她當初全力所求的。可是臨到收獲時，她才發現自己竟還是岔了。
    或許要不了多久，一切就都現形了，可是到了那時候，就已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她現在唯一能把握的就是和子欽多呆會兒。
    多說說心裏話。
    “放心吧。我會照顧自己的。”
    “姐，有事兒一定要告訴我。”子欽一路叮嚀著。“不可以再瞞我嘍。”
    “嗯。”
    韓縭送韓子欽到學校門口，看著他走進學校。
    當韓子欽的身影消失在燈火通明的教學樓中時，笑容亦從韓縭臉上褪去了。
    一片落葉隨風飄下，落下她肩頭，她側過頭，盯著它看了很久很久，然後輕輕拈起，輕輕放在樹根旁的泥土上。
    回家吧，葉子。
    真好，有個家真好啊！
    一陣風吹來，韓縭瑟縮了下，秋天的風，也能這樣寒冷刺骨？還是因為人的心境？
    她回頭望了望子欽的學校。一行淚，忍了一晚的淚終於滴了下來。
    對不起，子欽。
    我真的想，好想好想，看著你考進心儀的大學。
    可我，沒時間了。
    別怨我！
    更別恨我！你的責難會讓我失去最後的生存勇氣！
    希望你能明白，我已經沒有選擇了！
    她低下頭，望著依然平坦的小腹，輕輕的抬起手，小心的摩挲著，月事已經兩個月沒來了！
    這次，她不想再去醫院了。
    媽媽！
    請原諒我！
    那天深夜，青山公墓的管理員接待了一位青年女子。她哀求管理員讓她進去看看，磨了很長時間。無奈的管理員隻得打著手電陪著她進去，她在據說是她母親的墓前跪了好一會兒，哽咽著不停的流淚……
    管理員怕出事兒，特地陪著她到路口攔了出租車，看著她上了車。
    第二天，越想越覺著不對的管理員到那座墓前去確認了下。
    那座墓的主人叫任靜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