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救贖  第一百四七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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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蹉跎,滴答啐泣震懾著漆黑的魔坻之夜。風狂呼咆哮,喧囂著撩起驟雨拍打在帳篷上,每一下敲擊都似最妖異的奏鳴曲,誘惑著生命的墜落。
    閃電穿過夜空,畫下鬼魅的光影。驚蟄了匍匐在岸灘上的海鳥,逃逸躍上天際,高亢哀鳴,訴說著內心深處的寂寥。
    天族陣營,幾名魑堂暗部遊走在一頂不起眼的帳篷附近。暴雨的淒厲聲覆蓋住四周寂靜角落裏的動向,危殆隱藏在浮草低垂的原野中。
    一抹幽藍魅影踏上了潮濕的沙灘,施用空間術隱去了身子朝營帳而來。隻此呼吸的縫隙,疾風拂麵,人已踏入了守衛森嚴的帳篷內。錯身而過的警衛怔愣、互望,皆是一臉迷惘。隨後,調轉了麵容,將方才的動靜判斷為撩動雨水的風。
    爐上的篝火嫋繞,木材焚身時刻的淬涕聲被鞭子抽打在肉體上的撕裂聲掩埋。烤得滾燙的長鞭犀利地擊打在血跡斑斑的背部,深刻的鞭痕由可見骨。鞭尾的凹槽早已飲飽了血液,潑灑得地板以及帳幕內全是鮮血的記憶。
    受刑的囚犯正是前些天因嗜殺摩呼羅迦族藍煌的焚劍。散亂的黑發遮擋住了麵頰,背部的衣衫殘破不全。人因疼痛步入昏厥,神經麻痹。馳鞭的手卻似不知疲憊般,仍舊慣性地舉高麾下。肌肉連抽搐都呆滯,惟有皮開肉綻時分炸裂的顫動。
    隱沒在角落裏的辰汐被這弑血的一幕震撼,發怵地立在門口,詫異地合不攏嘴。
    斜對著她的人兒,墨綠發絲挽高,由鑲嵌這黑晶石的發帶紮起。熟悉的少年身子長高了許多,現今已經比她略高出一個頭。儼然一位衣袂飄飄的美少年。隻是那雙喜愛凝視著她的幽碧深潭已經尋不到半分的純真,被仇殤的腐魂吞蝕。那個在風箏上畫小鼻子的少年再也無處尋覓,隕落在糾纏著他的痛苦仇恨裏,覆滅。
    淚水再也禁不住辰汐的眼奪眶而出,宛如月影下的落花,凋零在藍錦衣裙間。
    “誰——”
    碎落的淚驚擾了敏銳的蛇,藍琦碧瞳閃過殺意,長鞭跟進,朝門口揮來。未近嬌影,卻觸及上外圈的空間壁壘,擦出煥彩的輝光。高度警覺神經繃緊,敵暗他明,這對於殺手來說極度不利。氣息飛速騰竄,朝火花的方位而去。
    下一秒空間術褪去,儷影乍現。輕袖浮影,寥寥揮灑,化開了襲擊。
    四目交彙,梨花帶淚的容顏衝撞上藍琦的心髒,一瞬間殺意不在,思念的情愫如潮水般襲來。婉轉鶯啼的歡聲笑語遊蕩在耳際,將他帶回過往記憶深處。卻又在接觸到臉頰上的淚滴時分,乍然而止,由記憶裏的天堂墜入現實的地獄。那雙冰藍的眸子裏盈滿了震驚以及失望的悲傷,宛如屋外的驟雨襲擊向他的脊梁,寒徹入骨的悲愴。
    “仇恨並不能帶來救贖,迷失了心境,最終傷害的仍是自己……”
    薄唇輕起,重複著她曾經勸導過的話,緩緩地朝他靠近。他宛如做錯事的孩童,碧波深潭一閃而逝的潦倒,錯開了視線。
    這些他都記得,她說過的每一句。可他仍舊沒能做到。他也同樣記得她說,她永不厭棄他,不論發生什麼,他變得成什麼模樣也好。水袖輕紗裏手腕處還烙印著他留下的誓言,可她的呢?那埋怨的眼神,灼燒了他的心。
    粉白的素藕扣住了他掌握鞭子的腕,水漾冰藍一瞬不瞬:
    “就算抱有弑兄的罪名,他也終究是你的師傅。”
    “可這個畜生殺了我的父母——”
    火焰閃爍,瞳光裏隱忍的血腥,不顧壓製他的玉手,反射性得揮舞手腕,長鞭蹭過地板發出戾人的響聲。
    “可你這樣報複他又跟畜生有何分別——”
    怒火跳躍在冰瞳,嘶啞地衝他吼了回去。霎時,震懾住了對方,碧潭中錯愣的哀傷,幻化成枯葉,經受不住創痛般搖搖欲墜。
    淚如冰涼的珠串,晶瑩淒美。滴答墜落在交織的手背上。仿佛是想要洗淨他身心的仇恨,融入鞭子的藤條縫隙。
    “對不起……小琦……對不起……我來晚了……對不起……”
    少女的雙臂張開,輕輕地擁住他的脖頸。銀發間的清香包裹著他,因哭泣而顫抖的胸腔傳遞來深深的歉意。脆弱的嬌軀卻似有無限能量,帶來溫暖的氣息,仿佛夏日裏的月光點亮他心底的黑暗。
    她不是真的想要衝他吼叫,隻是他馳鞭那一刻的陰狠表情驚嚇住了她。所以負麵的情緒排山倒海般湧冒出來。恨的怨的卻不是別人,惟有自己。一開始她就明晰他背負的仇恨,隻怪自己沒能守護他。
    “月神為證——”她起誓,篡改了當初驅使獸的認主誓言,“不管你今後會怎樣地偏離軌道,我都將不離不棄,還你一顆純淨的心——”
    藍琦是天空中的太陽,不該墜入地獄萬劫不複。
    當年,藍煌篡位之時的疑點太多,以至於很難糾察出個頭緒。也因此辰汐並不相信焚劍隻是受到藍煌的賄賂而嗜殺了上一代摩呼羅迦王藍琊。
    這根本就說不通,依照這些年魑堂的行動方式,焚劍應該是個克於律己的人。因區區的幾百萬兩黃金去殺自己的好友,皆不是符合邏輯的推測。
    既然不為錢,如若是為名的話,這樁案件卻僅是他自己唯一承認的。魑堂堂主暗殺的八族貴族定不隻個位數,能夠拿上台麵的也非此一樁。為何他卻偏巧就承認這一個。如果焚劍是愛誇耀自己的人,他應該早就成為世麵上茶餘飯後的精彩書段了。可不但沒有,魑堂堂主刑事極其低調,作案不留證據,官方通緝榜上僅僅隻有摩呼羅迦族一張文書而已。
    “不為財,不為名。難道是被威脅?!”
    “哼!天下第一劍,能受什麼人威脅?!”
    辰汐百思不得其解。藍琦叱鼻冷哼。
    “不管了,先弄醒他再說——”
    辰汐命人放開了焚劍,在藍琦不悅的目光注視下,喚來軍醫,尋到止血的藥療傷。動靜不算太大,但辰汐的出現很快就引來了天族現在的統領——血闌。
    本來打算交由軍醫診治焚劍,卻因血闌的出現,焚劍被天族的禦醫照看。原本圍繞在軍醫身邊監督情況的辰汐一下子沒了事情。隻好在血闌包涵深情的注視下退出了帳篷。
    外麵的風雨停歇,大地回歸至一片寂靜。天空中的狼牙月高懸,溫暖的光芒為辰汐的銀絲攏上淡黃的光圈。
    “既然來了,為什麼不告訴我。非要讓傳衛兵通報,令我成為最後一個知道你出現的人嗎?”
    幽曠的澈藍蘊含著點滴哀怨的光芒,正因為被對著他的人兒看不見,他才能夠借著月光表露得如此恣意。
    質問的話音,令辰汐不知該如何答。原本就不知要已何等心態麵對他,現在心境似乎更加紛亂複雜,隻好選擇緘默不語。
    月光婆娑,時間在沉默中蹉跎,既然她不願答,他便不再問。與她並肩站著,看月落日出的時刻。
    粉紅的華彩光照了九州的天地,幽婉的歎息聲來自於前方的少女,難道他真的打算這樣站立下去,直到下一個月落日出嗎?!轉身回眸,嫣然一笑:
    “陛下還有公務在身吧!陪我一晚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距離她半步遠的身子沒有動,也不接話。沉默得搖了搖頭。深邃的眼瞳裏全是心碎的片瓦。仿佛冰山裂縫的一角被撞了一下,頃刻間崩塌。
    嘴邊的笑意收回,小臉垮了下來:
    “好吧!我投降了!不要這樣看我好不好!求你,把之前我說的所有傷害你的話,統統忘了吧!”
    溫柔如玉的血闌給予她的悲傷曾經如此濃烈,如今望向她的那雙美目卻又這般令她揪心。愛已逝去,無法回應。就算他給的傷害曾經令她痛不欲生,她也並不想報複他。這樣的人兒,要如何令她狠得下心呢!
    “對不起闌,我並不想要傷害你,我為那些傷害你的氣話向你道歉——”
    幽藍的眼瞳暗沉,悲愴非但沒能抹去,反而累積深刻了幾許。她竟連傷痛都不願再給予他,這是否意味著,他在她的心上已經被抹去,就連舊傷疤也愈合得不留半點痕跡。
    笑如雪蓮,美得令人窒息,注視她的眼眸凝結上細碎的冰淩花。:
    “你沒必要跟我道歉,如果我曾經虧欠過你,那些氣話就當它相互抵消了吧!我隻是希望我仍沒有被你劃出生命的軌跡。”
    此刻,他多想向過去一樣伸出手掌去揉亂那一頭銀絲,可又怕她畏縮地退卻,那時的尷尬將會再一次刺痛他。指握緊成拳,極力克製的指甲深深的陷入肉裏。過往的親密如散去的雲煙,縹緲似夢似幻,飛散在空中。
    他已與她擦肩而過,糾纏不再,獨留下他自己仍未釋懷。
    手邊的折扇撚轉,霍地一聲打開,眼底的悲涼沉入幽藍的深淵。這樣的女子絕世獨立,她不曾屬於任何人,從前不是今後也不是。從前的他怎麼如此糊塗,未看清那煙雨朦朧的銀眸底閃爍的靈動。
    算計的思量光芒劃過眼底,迅速消失不留痕跡。臉上掛上一塵不變的笑顏,緩緩地吐出一句令她震驚萬分的消息:
    “小汐,天族的王從來就隻有一個,那便是你。難道你忘記了嗎?”
    辰汐被突來的話語怔住,傻傻地佇立在朝陽下發愣,一時半夥實在難以消化血闌丟給她的炸彈。
    他這是什麼意思?血闌沒有加冕天族族長?留待著等她?!
    這太荒謬了!
    “不對!我不是把族長令牌給你了嗎?所以……”
    “天族肩負著統領八族的使命,你怎能隨隨便便就委托他人。你置於大陸的千萬蒼生於何地?!又可否考慮過天族眾人的感受,他們可曾接受一個全然不相幹的人統領他們?!”
    血闌打斷她的話,如連珠炮般將她原本的打算轟炸了回去,著實好好教育了她一頓。未待她回神,繼續交代道:
    “這令牌我可以替你先保存著,但並不表示接下天族的擔子。如今大陸混亂,還請你快些回來接手,平息天下的戰火。”
    撂下話後不等辰汐回答,轉身瀟灑的合扇彈了彈衣擺出的灰塵,揚長而去,留下一臉迷惘的女孩。
    他曾經是多麼期盼這個位置,她怎會不知,如今竟然大義凜然的告訴她,他不稀罕。血闌連希冀都不要了,難道隻為了留住她?!
    待到辰汐回過味來,怎麼斟酌怎麼覺得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圈套。她被血闌設計了,之前朗熠、翔玠都曾用過,現在又換成血闌。隻不過他們皆未有他高明。
    得知她將力量均分給青洛,依照血闌對她的了解,必定能夠猜出她的心思,撒手不管的打算。用天族的牽絆捆住她的手腳,這一招棋下的不但不給她回旋的餘地,還扣下“天下蒼生”的大帽子壓死她,令她永世不得翻身。
    “可惡的闌,我要收回剛才道歉的話!我恨死你啦——”
    笑意浮現在遠處血闌的側臉上,恨也是一種強烈的情感,至少比之前的冷漠無視要好上許多不是麼?
    如果,心不曾留下,至少能夠令他徘徊在她的左右,時常看到她。讓他犧牲任何都是值得的,包括那曾經夢寐以求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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