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彼岸 第一百四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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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霧遮住了暗無天日的綠澤森林領空,陰霾潮濕的沼氣低迷卻又濃鬱地彙聚在三途河的沿岸旁。鳥無人煙的絕境處,黑夜裏的幽靈不時的探出頭來,搜尋迷路的食物,發出戾人的嗚咽聲,即刻又隱去。
暗紅色的河水源源不絕地流淌穿過森林,幾滴拍濺上岸邊的岩石,激起大串的殷紅水花,遺落在泥濘的黑色黏土裏消失不見。
幽婉悅耳的笛聲朦朦朧朧自遠處響起,喚醒了隱秘在樹林間盤旋的亡魂。仿佛總算在毫無希望的日子裏尋覓到了向導,紛紛彙聚跟隨而至。
一葉木舟聞聲而至,悠悠晃晃地搖曳在三途河上。靠岸之際,擺渡的船家沒有眉眼的慘白麵容上露出幸喜的恭敬之色,謙卑地朝樹林裏笛聲的方向行禮:
“小人在此恭候大人多時,不知大人想去何方?”
笛聲暫歇,一抹藍影自樹林裏隱現,手持紫晶玉笛,銀發冰眸,肩膀處趴著一隻慵懶的貓。清冷的女聲客氣地開口:
“輪回道,勞煩……”
悠揚沁心的笛聲又起,漿拍打著血水,劃出漣漪,船緩緩地朝前方移動。少女腰間的鎖魂珠忽明忽暗,好似鬼域邊的鬼火,散發著妖魅的光圈。身後緊隨而至的斑斕遊魂,快樂地飄來飄去,給幽森詭異的三途河,添上一道綺麗的風景……
船再次出現在三途河上的時候,已是第二日的中午,綠澤森林一天裏難得的放晴。船中央,少女手中的橫笛別在了腰際,掌中被鎖魂珠取代。
日光透過樹的縫隙在河流上灑下斑駁的影子。鎖魂珠裏的流光由墨黑變成紫紅,安寧祥和地聚集在球體裏。望向珠子的冰藍攬上溫柔的色彩。被少女感染,河麵四周徒然褪去了恐怖的幽森,瞬即,光禿的河灘旁長出了深綠色的灌木,暗紅的血水自枝頭冒出了芽兒,一朵朵豔麗妖嬈的花,開的瀲灩奪目。頃刻間抹去了河岸的滄桑。
稀稀落落的孤魂聞香而至,沿著河道飛馳,親昵地撫過花蕊。嬌豔欲滴的花兒搖曳幾下,又恢複了幽雅的姿態。魂魄欣喜於此,又去撫弄下一朵,漸漸的,白色的身影消失在三途河的對岸……
少女舉起空閑的手,在空中畫印,默念一聲。
一道天然的屏障再次出現在河岸旁,沿著開得奢靡的彼岸花一路通向三途川的盡頭。巨石嶙峋的山崖間,白絲凝繞,千千萬萬朵魂魄尾隨遊魂而去。直到最後一縷魂魄得以淨化,少女高舉的手臂才緩緩放下。
兩界的壁壘再次完善,辰汐的麵頰稍許蒼白,額頭隱現點滴的汗珠。胸腔間傳來滿足的歎息:
“這一次的結界不知可以維持多少萬年……”
她呢喃低語,卻非隻說給自己聽。無臉的擺渡人悠悠然地回身,依然恭敬麵帶笑意:
“大人都不知,我又如何知曉呢?!不過我卻知道,有了這開的滿灘遍野的曼珠沙華,眾生界的遊魂定會少了許多吧……”
“是啊,這下我皆有勇氣麵對夜叉族的百姓了……”
龍族駐軍,金頂主帳的門外。一抹白影在門前焦急的走來走去。銀色的發絲在腦後被她甩出華美如錦的流線,頻頻地引來士兵驚豔的側目。卻經過倚靠木樁悠閑地咬著稻草,展塵的眼神威脅下,惶恐地低下頭去。
“好了,你晃得我眼都暈了——”
終於無法接受她帶給周遭的影響力,伸手輕帶穩穩將佳人摟入懷中。半是誘哄半是安慰地道。
“可是,我擔心啊!辰汐一回來就奔這兒來,都進去半個時辰了,怎麼還不出來?!”
緊蹙的娥眉充分的表露了她地揪心,要不是礙於身份,她恨不能現在就揭開簾子衝進去,瞧個究竟。
“展凝不是在裏麵嘛!你怕什麼!有哥在,她不會有事的。”
展凝與展塵雙生兄弟是梨雪的左右大將,也同是梨雪的情人。
“話雖如此,可是她當真能起死回生麼?據報,上午幽冥鬼界的封印已經修複。這麼短時間,會不會……”
梨雪依然擔心,封印結界令辰汐損耗過多,接下來又要勉強救人,她甚感不安。辰汐之於她是世交,同時又是這片土地的精神力量。如若信仰的神倒下了,她簡直不敢想象後果如何。
“她是大神,她都不能辦到的話,又有誰能?!”
“大神也需要休息——”
她賭氣地撅嘴,卻不敢抬高音量幹擾到裏麵,隻得自己生悶氣。暗自發誓,待到裏麵的人出來,她定要押著她先去恢複元氣不可。
金頂營帳內,辰汐立於水晶棺材旁。棺材的蓋子開啟,置於背後的角落裏。一名身著龍族戎裝的將軍倚在入口處,成守護的防禦陣勢。
接下來的法術皆不容易,哪怕之於辰汐也是如此。為了保持一個平穩的環境,必定需要有人在周圍加持,確保不被幹擾。這也是為何,辰汐懇請展凝進入的原因。
在這個世界上,一切生命都要經曆正常的生長規律,即所謂的生老病死,神族也不例外。隻不過相比於人類來說,他們更貼近於大神的存在,也因此壽命較長。
而今,辰汐將打破規律,破例挽救已死之人,對於她來講皆是挑戰。之於她也不知道會不會成功,正如不了解靈魂被迫注入身體後,會發生怎樣的反應。
不過,這是唯一的辦法,所以,她寧可孤注一擲。
指尖輕輕的沿著高挺的鼻翼滑到唇邊,她萬分期待著,那閉合的眼瞼開啟時分所展現的光芒。
也許是她太過寂寞,在悠遠流長的生命長河裏,厭倦了不生不死的形態。所以甘願跳入輪回道,體驗生命誕生時刻的驚喜,以及死亡瞬間的悲痛。可那悲殤太過撕心裂肺,刺傷了她的心靈。當最愛的人倒下時分,牽絆也跟著逝去。生命仿佛不再有意義,那些都是她無法承受的,為此,她不惜付出任何代價。
手腕轉動,觸上手中的鎖魂珠,引出封印在其中的霧絲。紫紅色的絲線,在她的掌心飄忽如蝶,卻也乖巧如兔。指肚撫摸上沒有實體的魂魄,唇邊不自禁揚起笑意。青洛的靈魂如他的人一般,觸手冰淩似霧,卻又因那炫麗的顏色帶來點滴的暖意。
接著腕部翻轉,淡薄的能量包裹住紫紅,灌入青洛的印堂。
魂魄如絲,一粒粒光點般細微的晶體連接著辰汐的掌與青洛的身,以極度緩慢的速度流入。但興許是入注的能量太過稀薄,靈魂不能與身體重合,紫紅不聽話地又躍了出來,浮在空中。
她連續嚐試了數次,均都已失敗告終。紫紅的能量體,一遍遍的被打入體內,又被身體排斥了出來。逐漸在盤旋往返間縮小,由最初撒放的明亮深紫轉變為溫潤的淡紫。
柳眉聚集成川,任憑能量多次在掌中消耗,皆不打算停止。掌控魂魄的手由於抬得過久,近乎麻痹,卻頑固得不願放棄。仿佛放棄了執念,皆等同於放棄了挽回青洛生命的機會一般。
最後,立在局外的人再也看不下去,一步跨上前去,自身後拉住了她企圖落下去壓迫紫光的手,止住了她無謂的行為。
“夠了,你看不出再這樣好下去,你將耗盡氣力,他的靈魂也將灰飛煙滅嗎?!”
被扣住手腕的人兒身影猛烈地一陣,張開的手掌頹敗般握緊。羸弱的身姿以其緩慢的姿態轉了過來。兩片薄唇倔強的抿起,落在阻止她行動的展凝身上,緘默不語。冰眸裏幾分絕望,幾分悲涼,更多的是同歸於盡的決心。
當她的頭抬起十分,紅腫的冰藍水光漣漣,透射出的執著光芒震懾住了身後的展凝。她又怎會看不穿,隻是希望越漸渺茫,她的信念也瀕臨崩潰。破滅的恐懼幾欲摧毀她,讓她想不出新的方法控製力度。
硬朗的男子被冰瞳裏凜冽的堅定打動,語氣放柔地開導:
“也許隻是方法不對……”
比起尋覓方法,她看起來更加需要休息,勸慰的話到了嘴邊,卻又讓展凝難以吐出。
深深吸入一口氣,展凝的介入阻止了她愚蠢的執著,剛好令她能夠冷靜下來。他說的沒錯,這樣下去,自己不但會氣力殆盡,青洛的魂魄將灰飛煙滅。
方才白白流逝的氣息均是壯年男子的能量。但沒有人曾經救活過死人,所以皆沒有人了解到底要損耗多少的能量才能維係住魂魄與身體。
但如果……
一個瘋狂的念頭衍生了出來,冰瞳閃過星芒。
改變了輪回,起死回生皆不受命理的控製,那麼假如當真能夠救活,他皆是另外一大神的存在。達到大神階段,一個壯年男子的氣息必定是不夠的。
心思撚轉,冰眸似是開竅一般豁然通透。拂去抓住她手腕的大掌,全神貫注於青洛身上。
身側的展凝見她眉宇舒展,目光如炬,安心不少。固執的女子一旦專注將會很難勸阻,與其如此還不如任由她去。尋思後,退回了角落裏。
氣息之光這一次來自於辰汐的全身,銀白的光圈由她身體內散出,包裹住青洛的靈魂一起注入身體。由於大幅度的能量傾巢而出壓境而來,紫紅的魂魄接觸如玉般光潔的額頭刹那,不再是細水連綿的光絲,霍地一瞬被逼入體內。辰汐不給它反跳的機會,氣息不間斷的持續性導入,調動青洛閉合狀態的身體機能合作壓製住魂魄。
逐漸地,斑斕的白光穩定的包圍住兩人,單向運輸的光絲轉變為循環運作的光圈,靜靜地在二人的周圍流淌,仿佛是穿透窗戶傾瀉下的如水月光倒映在唯美畫卷上,令人窒息的絕世芳華,瀲灩生輝……
唯一目睹這瞬間的展凝,驚訝不已,不自覺地屏氣,怕驚動了這幅瑰麗之作。
末了,細微的浮動總算規律性的出現在青洛的胸膛時,辰汐收手,光束的牽絆消失在二人周身。她依然不放心,待到手邊的人逐漸恢複了溫度,方才寬心。
轉身冰瞳落在身後的男子身上,如若不是他的提醒,現在或許她將抱著青洛的屍體萬念俱灰了。頂著疲乏過度的倦意道謝,聲音飄渺似月影:
“多謝將軍相助——”
當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辰汐才頓覺疲憊不堪,虛耗無度下的身體似拆卸開了一般,不在屬於她了,頭反而漲裂般沉重。欲要邁步走出營帳,手才離開支撐的棺木,緊跟著天旋地轉,眼前漆黑一片,栽倒下去……
意識渙散的最後一刻,落入一雙鐵臂裏。冰涼的海水味道淡淡地掃過鼻翼,隨之徹底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