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次輪回，我會令你思念我，哪怕是恨我……”
    翔玠對辰汐如是說。
    “當你沒有學會愛之前，皆不應該誇下海口……”
    她回答，袖手輕舞，抖出一顆碧光炫晶的球體。
    望著無色無波的透明珠子，他朝她淡薄一笑，驚心動魄地粲然：
    “乾達婆的鎖魂珠。你的子民隻聞其名，卻不曾了解它的真正用途。它消逝了很久，我一直想要奪來銷毀，卻不知它的具體所在。”
    辰汐莞爾，也許是巧合吧！這顆珠子是昨晚她在青洛身上發現的。要不是它，她也幾欲遺忘了起死回生的本領。
    內斂的笑意沒能逃過翔玠的眼睛，嫉妒溢於言表：
    “這笑容為了誰？因你而死的小子？！他已入輪回道，就算是你也帶不回來。”
    “一命抵一命——”
    “你要用我的魂魄去換他的？！”
    他總算是明了了她取來鎖魂珠的用意，震驚地膛目。
    她默認，冰冷的眼波淡然地望向他。眼前金燦的美目裏創痛的悲涼，傲然的眉骨頹敗般平展：
    “為什麼……”
    她竟如此不公。他耗盡千萬年的思念隻為了喚醒她，她卻為了別人反而犧牲他。
    無悲無喜的冰藍亦如最初：
    “你打破了眾多生靈的命格，皆該受此劫難。”
    這一次，她要將他放逐在輪回裏，體會眾生之苦。
    “胡說！你分明是報複——”
    翔玠忿恨地怒吼。
    “我皆不恨你，何來報複？！”
    她卻不甚困惑。
    無所謂的口氣帶來清晰徹骨的恨意，明知結果他卻抑製不住殺氣。一瞬間，翔玠將力量完全釋放出來，誓死一搏。
    天地蛻變，光被黑暗籠罩，掩埋在通天蔽日的血腥裏。風中傳遞來幽穀深山後泥濘沼澤的濕氣，迅速的彙集、彌散。
    日頭被妖異的紅月取代，陰氣瑟瑟，鬼魅橫行。幽白沒有實體的魂魄漫天遊蕩。穿梭在他身後的萬人大軍裏，吞噬著生靈的性命。
    暮涼的光閃過辰汐的眼眸，手指撚珠。
    霎時，奪目的星辰自掌中的鎖魂珠裏綻放，睫羽扇動的刹那，前方哪裏還有翔玠的身影。暗黑被光芒吞噬，血月也似從未出現一般，蕩然無存。唯有玉掌中托起的珠子染上一抹黑絲，困在晶體中，掙紮徘徊。
    “何必呢？明知沒有勝算啊……”
    粉唇溢出歎息聲，呢喃言語。仿佛是為了回應她，黑絲攛掇、跳躍，卻又很快地沒了氣焰，靜止不再動彈。
    “小汐……”
    恍惚中有人喚她。水漾冰眸輕抬，隔著驚惶未定的軍營，熟悉的藍影立於幾米遠寬拓的場中央，一雙幽藍的眼眸裏盈滿的震撼多過於驚喜。
    起初，血闌皆不相信辰汐會出現在軍營前。接到通報以為是戲言，畢竟營前灼熱龐大的能量氣息與印象裏的辰汐貼不上半點邊際。直到乍聞融雪綻放的獸王吼叫，才匆匆奔赴近前。
    翔玠撩動天地的殺戮之氣，引來大麵積的亡魂，天眾軍營一下陷入困境，恐慌多過於抵抗，眨眼間損傷近半。血闌被幾隻幽魂困住了手腳，難以上前探明來者的真身。
    待到乾坤扭轉，熟悉的柔弱身影立於眼前，訝然溢於言表。
    剛毅薄唇下吐出的名字，如此委婉帶著不確定的慌張。
    傳遞過來的目光卻熟悉又陌生。眼前的人兒眉眼依舊，卻已傲然不群的姿態，神坻一般降臨於世，奪目得讓人屏氣凝神。冰藍色的幻眸裏再也找不到初遇時的單純與美好。被淡漠的王者之氣替代。縱然一瞬，他感覺已經失去了她。明明隻間隔站立的距離，卻仿佛已經跨過了好幾個世紀。那水瞳下的世界再也沒有他的一席之地。
    粉唇嫣然，如百合般清香典雅：
    “樓主來得正好，我有事所托……”
    僅此一句，心墜落入穀底。搞不清眼前的人兒是辰汐還是別人。
    深邃的碧湖下洶湧澎湃的情愫頃刻間被深埋，壓製地太過迅速，以至於灼燒的刺痛感幾乎撕裂了他的心髒。俊朗溫潤的麵頰努力撤出半大不小地笑顏，連忙改了稱呼：
    “不敢，在下能如何為女神大人效勞？”
    “嗬，你還是喚我小汐，我比較習慣——”
    明媚的笑容自辰汐的唇邊洋溢，恍惚了血闌的視線。微怔抬眼，四目相交的刹那，穿越了紅塵的諸般流離，時光仿佛異轉，歲月如逝水般倒流。她還是她，皆沒有消失，隻是在他羽翼下的女孩如今已長大，強到獨擋一麵，遠遠超越了他的步伐。或許終其這一生，皆不會被他趕上了……
    手中的折扇張開，了然彙入眼角，笑容裏夾雜著淡淡的失意，一如既往的溫柔：
    “那麼，你還是喚我闌，我比較不容易見外……”
    “嗬嗬——”笑如烈焰般絕豔，眼底不經意間流露的風情楚楚動人，“好！我來向你借一樣東西……”
    “隻要是小汐要求的，我定不會拒絕……”
    從前不會，現在也不會。隻是現在告訴她，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血闌眼底的寂寥難以隱藏，卻依然優雅得淋漓盡致。辰汐明白，卻已給予不了回應。他們的紅線斷了就斷了，無法彌補。調轉視線避開濃烈的情感壓迫，笑容被疏離掩埋：
    “緊那羅族的紫晶玉笛可否借我一用？”
    “這原本就是你的，何必跟我客氣——”
    她的口氣太過淡漠，以至於凍傷了他的濃情。掏出紫笛的手微顫，本不該怨的，卻又禁不住的黯然神傷。
    拿到了紫晶玉笛後，為了保證手中的鎖魂珠不被翔玠掙脫，辰汐不打算作片刻停留。轉身即將離去，方邁出步子，身後一隻大掌卻即刻拉住了她的手腕。
    驀然回首，疑惑地挑眉。但見血闌似欲言又止，似有難言之隱。
    “怎麼了？”
    “就這樣走了？”
    慍怒乍現於藍眸，不悅於她的不告而別。好歹相識一場，竟連一句話也不打算留下。
    冰瞳起初不解，血闌卻死死扣住她的手腕，阻止她前行的步伐。
    “群龍無首，你要拋下這幾萬大軍去哪裏？他們不是你的子民嗎？難道你一點都不在意他們的死活？”
    見她毫無解釋的打算，無名之火更加旺盛。太過心急，未經思考地脫口而出。吐出卻又開始暗自悔恨自己的愚鈍。
    冰眸一怔，溫度瞬間降至冰點。不著痕跡地掙脫，拉開了距離，淡漠地答：
    “他們怎麼會亡？！翔玠被我所殺，如今是多麼好的篡權時刻。我想闌定是不會錯過的，畢竟已經謀劃了這麼久，就等這個契機了，不是麼？”
    風落寞，吹過空曠的原野。身前的藍衣少女已乘豹貓遠去，惟有獨立於軍營門前的孤單身影，手中揣著她最後時刻交給他的族長印，失魂落魄地站立，還在眺望她離去的方向。
    金燦燦的印牌此刻竟有千斤重，舉在心口上卻不是在手裏，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等了這麼多年，就是為了這一刻，可心底洋溢不出半點期盼的喜悅。
    幾百年如夢，夢裏的藍衣少女亦真亦幻。他似已分辨不清。
    如夢初醒之際，少女卻不知所蹤，眼底的失魂落魄，竟也無人願意撫慰。
    他，贏得了天下，卻惟獨輸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