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戰謀  第九十五章 忍字當頭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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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域,堯雲山。
    赤峰之巔,宣國王都支崤在常覆山頭的皚皚冰雪間巍然聳立,氣象煊赫。
    大軍歸朝,八百裏赤焰軍旗一望無際。
    踏入北域境地,四處漠野冰封,雪色連綿,唯有赤峰山頂逆風盛放的曼殊花仿若紅焰烈烈飛燃,令此冰雪之城映入眼中,一片灼然刺目。再近其前,卻見周回數十裏絕嶺雪穀,茫茫雲氣斷開通路,峙立在風焰之中的雲端天宮,仿佛遙不可及。
    宣都支崤,出自北域第一機關師瑄離之手的不破奇城。此前十年,楚國烈風騎、穆國白虎軍曾經多次與宣軍交戰,甚至不惜兩度聯手攻城,卻皆對這座遍布機關、防範嚴密的城池束手無策,而使得不破奇城名傳九域,“天工”瑄離亦隱然超越後風國寇契大師,成為天下最負盛名的機關師。
    赤焰軍軍旗出現的一刻,大地忽然微微震動。
    前方雪霧盡開,便有數條石道繞城而現,白石雲階緩緩升起,依循山勢越來越高,最終與籠罩在赤豔雲氣下的巨大城門合為一體,內城迭開,揚起四方玄武王旗,整座都城方才真正呈現在眼前。
    天階盡頭,王儀高張,臣僚萬眾匍匐於主道兩側,恭迎之聲,響徹雲霄。
    軍前車馬齊駐,一頂金鑾禦轎,八名黃衣美侍,金光裏簇擁著宣王當先前行,緊接著後麵朱袍侍衛用鑲金華輿小心翼翼地抬了一人下車,金簾一閃飄落,隻能見裏麵依稀是個白衣男子,而近旁隨侍的赫然竟是宣王禦前如光、花月二使。
    再往後三十六驍衛並騎隨護,第三頂金輿之上,便是宣都的設計者瑄離,眾臣異樣的目光不斷,但這一次,顯然並非針對他而來,尤其是當先幾名紅纓武將,對第二頂輿轎的關注更甚此處。
    王駕入宮,瑄離在宮門處便下令停轎,步下手輿,負手回頭,殿外求見宣王的將領,已是站了一片。
    瑄離眯了眼睛微微冷哂,流墨般的目光中,袖風一揚,踏了滿階風花而去。
    如光、花月二使護送第二頂金輿徑至宣王寢殿,深進數重入了琉璃花台,方才落轎,吩咐侍從準備瓊泉池水,伺候轎內之人沐浴更衣。
    片刻之後,整個琉璃花台暖霧氤氳,香氣如沁。
    侍從準備停當,轉回複命,隻見重重華簾之後,金輿上的白衣男子闔目而臥,似睡未醒。宣王宮中侍從皆是年少貌美,見慣絕色姿容,但乍見這簾後之人,心頭仍舊生出驚歎。
    如此俊美的容顏,仿佛是天然玉石雕琢,絕無半點瑕疵,即便靜合眼目,亦令人一見之下,便可以想見那雙眸開張時奪人的光彩。緋衣侍從屏息而視,終於低下頭,輕聲道:“瓊池已備好,請公子沐浴。”
    稍息之後,方聽淡淡聲音,“退下。”
    侍從一怔,抬頭道:“公子身體不適,我等奉命侍候公子沐浴。”
    簾後徐開的雙目,一道極冷的目光穿透金晶玉影,仿若劍刃出鞘一瞬鋒芒,那侍從心下陡驚,半屈的雙膝頓時跪地,不曾想這嬌貴公子抬眸之間竟有如此威勢。
    “退下。”
    簾外侍從不敢停留,帶了眾人躬身退至殿下,抹了一把冷汗,急命人報宣王而去。
    白衣男子冷眼看侍從盡數離開,過了一會兒,慢慢撐起身來,步下玉階。
    不過是極緩的動作,臉色瞬間卻見蒼白。
    突然,身後傳來一聲歎息,“唉,你的傷勢才見好轉,何必如此逞強?”一把低沉的聲音隨之靠近,一襲赤衣,豔若霞火,烏發披肩的人,如妖似魔的眸。
    宣王踏上石台,“這幾日話都不曾多說一句,可是還在怪接天台上,我傷你一劍?”
    接天台上爭鋒之局,一劍撥亂天下,一戰踏碎乾坤。
    這名出現在宣國王宮,身負重傷的白衣男子,正是曾經唯一堪與宣王為敵,權傾大楚的少原君,皇非。
    轉身麵對,皇非揚唇冷笑,“宣王既非背後偷襲,亦非趁人之危,聯手他人欲亡敵國而後快,有什麼不是?”
    姬滄歎道:“那一劍是我欠你,你昏迷數日,醒來之後卻問都不問結果,難道當真不想知道如今楚國怎樣了?”
    皇非斜睨他一眼,向水霧繚繞的琉璃池走去,“你要說自然會說,我又何必多問。”
    姬滄眸光微挑,隨後道:“接天台一戰,東帝設計炸毀江壩,水淹楚都,整個楚國水軍包括西山大營赫連軍部全都喪師魚腹,上郢城破,烈風騎亦被五萬王師圍殲,全軍覆沒,現在的楚國已是名存實亡,隻差東帝一紙削國詔書。”
    一字一句,扶在琉璃冰石上蒼白的手指隱隱收緊,“笑話,五萬王師正麵交鋒,會令烈風騎全軍覆沒?姬滄,沒有你宣國插手相助,單憑王族便能奈何我烈風騎嗎?”
    姬滄眼中透出一種極為複雜的神色,當日大戰的情景仿佛驟然映入妖狹的細眸,血光劍影詭異生姿,他緩緩道:“不錯,就連我也沒有想到,烈風騎竟會如此慘敗。但是,當時數萬匹戰馬受人操控狂衝軍陣,楚軍至少有一半戰士死於馬蹄之下,另外一半陣腳大亂,又失主帥統領,王師陣中高手雲集,展刑、易青青夫婦亡於風尋劍下,驍陸沉敗於靳無餘之手,豐雲諸將不敵墨烆快劍,唯有老將鄺天獨撐局麵,率軍血戰之後退守絕穀‘一線天塹’,但東帝早已針對楚軍所用的戰甲,命妙手神機宿英炮製暗器‘風雷子’,以及近萬張連環火弩,最後結果可想而知。”
    皇非瞳心一縮,倏地轉身,“昔國蘇陵!”
    “不錯。”目視這生平第一對手,姬滄眼中隱有精光透射,“昔國蘇陵,九夷女王,穆國三公子,王族東帝,再加上我宣王姬滄,普天之下,能令這數方勢力聯手對敵費盡心機的,恐怕唯有楚國,少原君!”
    皇非俊麵如冰,寒意凜凜,四目相對中,他忽然間仰首長笑,傲態畢現,片刻之後笑意一斂,“好,很好!本君不枉此戰,榮幸之至!”
    姬滄長眸一細,刹那透出妖狂魅色,令人心驚魂動,但聽他徐聲緩道,“皇非啊皇非,每一次見你如此,我便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滅了楚國!”
    皇非唇畔笑意薄掛,“接天台之戰,宣王親率赤焰軍滅我神羽、神翼六萬精兵,也算是一償心願了吧。”
    他這話仿若玩笑,說得輕鬆隨意,先時之怒無跡無蹤。姬滄亦是笑容不改,別有深意地道了一句,“方飛白不愧是你手下第一智將,當機立斷,敢為人之所不為。”
    皇非聽他話中有話,不禁抬眼掃去,麵前卻覺一陣暈眩,知是內傷未愈,心力難支,索性也不再追問,閉目道:“此時說這些何用,宣王殿下若是沒別的事,請便吧。”
    姬滄卻將衣袖一振,手指搭上他腕脈,片刻後皺眉道:“你經脈受製,內力全失,以至傷勢遲遲難愈,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皇非似笑非笑地道:“我若恢複武功,你還敢這般放心,讓我進入支崤王都?”
    姬滄向前略一傾身,笑說:“琴棋劍兵,絕無敵手,本王隻對這樣的少原君感興趣。”
    皇非眼風一挑,姬滄接著便移開身子,“你好好休息,我稍後再來。若要什麼,盡管吩咐他們,誰人不從,便是抗我王命。”說罷揚袖移步,眸光所至,殿下侍從俯首跪送,匍匐一地。
    姬滄走後,原先候命的宮人亦隨之退出,整座琉璃花台空無一人,四下裏水聲如玉,花香盈霧,恍若瓊瑤仙境。
    皇非半合眼睛靠在微波浮曼的琉璃池內,溫泉中加入的藥物對身上傷口多有幫助,他又一次試著凝聚內力,卻像先前一樣,真氣一到心府絳宮便被一股若有若無的陰柔之氣封鎖,越是運功衝擊,周身氣力越失,險些再次牽動未愈的傷勢,登時劇痛難當,冷汗沿著額角悄然而下。
    輕微的腳步聲,突然響起。
    殿外守衛不在少數,來人卻顯然沒有遇到任何阻攔,不疾不徐登堂入室,越簾而上,踏過玉階。皇非始終閉目半躺,心下卻也有些奇怪,不知是何人這般膽大,竟敢違命擅入。
    “楚有皇非,天下無人稱美;楚有少原,九域弗敢言兵。盛名之下,原想是英姿俊彥,卻不想少原君竟甘為宣王入幕之賓,甚至委身侍人。”嘲諷的話語隔著朦朦水氣傳來,半明半暗之間皇非俊眸微開,唇鋒一挑,道出四個字:“天工瑄離。”
    宣王宮中膽敢如此說話的人隻有一個,能在此時進入琉璃花台的也隻有一人。
    瑄離緩步上前,“君上可知眼前這琉璃花台是何所在?”
    皇非笑了笑,“宣王寢宮,瑄離先生難道不比本君更加熟悉?”
    瑄離道:“看來君上興致不錯,對這地方毫無反感,真真叫人萬分失望。”
    皇非道:“先生莫非曾對本君敬仰有加,否則何來失望之說?”
    瑄離冷笑道:“我確實曾以為少原君乃是天下數一數二的英雄人物,誰知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
    七寶琉璃燈下,皇非眼梢輕微一掠,懶洋洋地道:“激將法用得差不多了,若還有話要說不妨痛快一點,本君可不是姬滄,對男人沒什麼耐心。”
    瑄離顯然有些意外,沉默了一瞬,似乎在衡量對方的心思,接著道:“君上應當知道,進了這琉璃花台的人,身份便隻有一個,就是宣王的男寵,如今宣國眾臣正為君上入宮之事鬧得沸沸揚揚。”
    “哦?”皇非漫不經心地道,“然後呢,先生此來,莫非是尋本君爭風吃醋的?”
    瑄離眼神在水光下驟然一變,“君上難道甘心委身宣王,蒙羞受辱?”
    皇非淡聲道:“甘心如何,不甘又如何?先生想必經驗豐富,本君洗耳恭聽。”
    話中帶刺,句句錐心,瑄離乃是宣王身邊第一紅人,出入宮府、執掌軍務諸多特權,人盡皆知他與宣王關係特殊,實為他心內最大忌諱,麵對皇非刀鋒般的話語,心下難捺慍怒,方要發作,忽然念頭一轉,道:“君上若顧忌我這重身份,那便大錯特錯了。”
    皇非轉過頭,水霧光影裏細細看了他一會兒,“支崤奇城真正的操控者,北域第一機關師,我與姬滄十年之間,大小交戰二十餘次,至少有七次受你機關所阻,亦始終難破這座城池,宣國之中,你的地位無可替代。”
    瑄離麵無情緒地道:“君上對瑄離諸多了解,卻不知宣國之中最想殺姬滄的,又是誰。”
    皇非笑道:“你若這般說來,我便該猜這個人是你。”
    瑄離道:“君上是聰明人,和聰明人說話向來不必費太大力氣。”
    皇非挑了挑眉,從水中站起來,也不理會瑄離驚詫的目光,抬手取了放在近旁的衣袍,就那麼隨便一披,步下泉池,吩咐道:“若不想侍從進來伺候,便替本君斟茶。”
    無論攝政為王還是階下成囚,少原君人在何處皆是一身尊貴,傷病困境絲毫無損,命令他人亦是理所當然。
    瑄離著實愣了一愣,若非眼前之人胸口劍傷赫然在目,臉上毫無血色,他幾乎便要懷疑自己的判斷。先前一路他曾暗中探查過皇非的傷勢,內力受製,又被血鸞劍一擊重創,整整昏迷兩日方才清醒。那樣的傷,人能不死已是奇跡,卻還能唇角帶笑,在他麵前若無其事地行動,甚至頤指氣使。
    瑄離按下驚訝,走到案前斟下熱茶。此時皇非已穿好衣衫,轉身接了茶盞,“宣王在何處議事?”
    瑄離有些摸不清他的意圖,答道:“風雲殿。”
    皇非小啜了一口手中之茶,隨即笑說:“那就煩請先生帶路吧。”
    風雲殿距離琉璃花台隻是隔了一個花園,即便慢慢地走,也不過就是半炷香的時間。
    皇非走得並不太快,像是遊園賞景一般偶爾還停上一停,瑄離跟在身旁,卻是暗暗心驚,因為皇非每一次停步,都會問他一個問題,每一個問題,都與王宮中機關構造多少有些相關,而他的回答,也不能有所隱瞞,或者確切地說,是他不知道保留在哪一個程度,才能讓這不過被抬在手輿上從城門到內宮走了一趟,便已看出城中一十二道機關的少原君感到合作的誠意。
    快到殿前的時候,皇非突然問了一句和城池機關毫無關係的話,“宣王部將之中,哪一個脾氣最為急躁?”
    瑄離一怔,想了一想,道:“中軍前鋒夫要,為將驍勇,悍不畏死,卻也是出了名嗜殺暴躁。”
    “哦!”皇非笑著點了點頭,“夫要,我記得此人,有勇無謀。”
    瑄離淡淡哼了一聲,“豈止有勇無謀。”
    皇非目光從他臉上掠過,笑意更深,舉步便往風雲殿內走去,兩側守衛見有瑄離隨行,無人膽敢阻攔。
    此刻風雲殿裏正是一片鼎沸之聲,華麗的王座下方,依次跪著幾名紅袍大將,其中一人道:“大王這次雖滅了楚國,但不殺皇非,反而讓他進入王宮,此人非同尋常,日後必然生出事端,萬萬不可久留!”
    一名金纓武將接著道:“留下皇非便是養虎為患,他與我宣國素來為敵,此次對楚之戰取勝,正是斬草除根的好機會,大王應該當機立斷,莫要心軟!”
    旁邊滿臉絡腮胡子的武將大聲道:“大王不肯殺皇非,不過看他生得俊俏,說來說去就是一個男寵,大王若再不下決心,我這便殺進琉璃花台,一刀砍了他,大家痛快!”說著“鏘”地一聲拔出刀來,雙目一瞪,作勢便要動手。
    這在宣王麵前口無遮攔的人,正是瑄離方才所說的大將夫要,如此放肆言行,滿朝文武皆瞠目心驚,金殿之上,姬滄長眸一細,透出森然之色,卻不待說話,便聽殿外有人揚聲笑道:“精彩!精彩!今天方才知道,原來宣王禦前都是這般議事,真是叫人大開眼界!”
    群臣紛紛轉頭,但見大殿朱門煊然金光,一人負手閑步,從容而至。
    麵如玉,衣若雲,雙眸奪星光,笑容勝春風。
    大楚少原君,但凡上過戰場的宣國將領,無不對此人刻骨銘心,但凡曾出使楚國的宣國大臣,無不對這身姿終生難忘。
    此時此刻,分明是重傷之餘,武功盡失,但他眉目飛揚,毫無忍痛之色,那一件簡單的白衣穿在他的身上也似有著令人心折的神采,翩然優雅,風流自成。
    這張過分俊美的麵容之下,究竟是怎樣的驕傲?
    這個曾經名震九域神話般的男子,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皇非踏上了風雲殿寬闊的玉階,駐足一刻眼梢輕揚,一道目光,與大殿上抬眼看來的姬滄驟然相對。
    姬滄眉心一收,下一刻人已離座,“你怎麼來了?”
    皇非唇畔笑意隱然,“你這殿前軒然大波,身為當事之人,我若避而不見,豈非叫你為難?”
    姬滄眸心閃過妖肆的光澤,卻未立時發作,隻道:“你的傷還沒好,莫要多心。”
    皇非看住了他,“耳邊不清靜,傷怎麼能好,本君對想要自己性命的人,一向很感興趣。”說著轉眸掃視,殿下眾臣隻覺得那俊雅風流的目光像一把光芒四射的劍,絲絲刃刃逼向心頭,而最後,那目光落到了夫要身上。
    “方才好像聽說,你要一刀砍了本君,現在為何卻不動手?”
    夫要上前一步,雙目圓瞪,喝道:“皇非!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皇非輕肆笑道:“你敢嗎?若我沒記錯,你麵上那道傷疤乃是三年前在我逐日劍下僥幸逃命時留下的,手底敗將,安敢言勇?本君今日不必出劍,你也不是對手。”
    夫要左臉之上有一道深可見骨而傷疤,自麵頰劃下直至脖頸,雖已愈合多時,但傷口糾結,猙獰可怖,顯見當初是如何的凶險,幾乎要命的一劍。
    耳聞輕蔑不屑的言語,夫要額上青筋暴起,勃然大怒,“你想找死!”話音未落,手中刀光爆起,好似驚雷電掣,以令人不及反應的速度氣勢,直劈皇非。
    眸心刀鋒倏至,皇非冷立階前,不避不閃,甚至連眼睫都未動一動。但聽“呯”地一聲氣流爆射,夫要連人帶刀被震飛出去,落到階下猛地一刀插下,殿中青石崩裂,他才生生止住去勢,滿口噴血,“大王!”
    赤袖如焰,萬丈金絲徐徐飄落,露出姬滄那雙妖邪懾人的眸子,這一掌的勁氣,竟連兩側殿柱亦被震裂,階下諸將險遭池魚之殃,個個倒退數步,不敢上前。
    “夫要,你好大的膽子。”
    森寒的話語傳下,就連殺人如麻的猛將亦覺心驚,人人皆知倘若再多說一句,立時便是殺身之禍,夫要忍了又忍,低下頭去。
    卻有一聲冷哼,自宣王背後傳來。
    雖然姬滄及時出手,但皇非重傷在身,承受這樣強勁的真氣波動仍舊難免影響傷勢,姬滄目光稍移,微微一驚,隻見他若無其事地抬手,拭了唇邊一縷鮮血,身子卻隱隱一晃。
    姬滄一把探出手,皇非唇畔血腥的滋味便如他眸底肆漫翻湧的色澤,越來越濃,越來越豔,曾經聽了無數遍高傲的聲音低低入耳,“留他,還是留我。”
    姬滄眸光驟盛,手臂上力道漸漸沉重,麵前琉璃寶石一樣的黑眸卻是光亮奪目,仿似烈日灼灼,耀得萬物失色。
    瑄離站在通天垂地的金帷之後不動聲色地看著殿前相對的身影,就連他都沒有想到,突然間,姬滄閃電般出手,跪在階下的夫要像被線繩牽引,猛地騰空而起。
    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震驚大殿。
    血濺三尺!
    夫要死死瞪大了眼睛看著前方,一絲反抗的動作都未來得及,宣王修長的手掌不偏不倚正插入他的胸口,新鮮溫熱的血液,慢慢地將那狂肆的華服染開,透出無比妖孽異美。
    隨著不能置信的目光,夫要雄壯的身軀轟然倒地,姬滄手中則多了一顆鮮紅的人心,緩緩轉眸,笑問皇非,“如何?可消氣了?”
    整個大殿之中,文臣武將個個麵無人色,話不能言,唯有皇非仍是在笑,看了一眼那隱約還在跳動的心髒,淡聲道:“憑空取顆心出來,宣王若是用來下酒的,那恕本君不奉陪了。”
    姬滄哈哈大笑,霍然揚聲,轉身殿下,“日後宣國上下,若是誰還敢對少原君有半分不敬,這便是下場!”
    內力自掌心透出,手中血肉支離破碎,頓時化為齏粉。
    鮮血濺上衣袍,皇非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也不答話,隻深深看了姬滄一眼,便翩然揚袖,舉步而去。
    邁出殿門的一刻,瑄離的聲音自旁邊傳來,“談笑間便去宣王一員大將,更兼無數人心,君上的手段,瑄離拜服。”
    皇非腳步不停,頭也未回,“三日內,我要支崤王都的機關總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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