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天鋒  第七十四章 瓊華驚變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3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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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府叛軍兵分兩路,戌時初,赫連聞人率先攻至昀宵門。
    戌時三刻昀霄門破,迎仙、逢露兩宮落入叛軍手中,西苑頓成一片火海。
    亥時整,光明門失陷,赫連羿人率兵直逼楚王所在英煌宮,一路殺至煥章殿前。宮中禁軍倉皇應戰,卻遭暗為內應的禦林左衛營臨陣倒戈,死傷大半。
    右部殘軍拚死抵抗,護衛楚王退至煥章殿朱雀台,點燃烽火,放出告急紅焰向少原君府求援。
    如血煙花衝上夜空,立刻被整個楚都炫耀天地的金焰吞噬,煙逝無痕。
    遍地伏屍狼藉,一路血流如染,雍容華殿焚梁斷木,逐漸沒入升騰的烈焰之中。
    呈曜門上空,一縷熾烈血光在皇非眸底乍現而逝,耀開他飛揚的眉眼、俊冷的笑容,他側頭看向子嬈,微笑問道:“子嬈可曾帶過兵?”
    子嬈輕輕一挑眉梢:“帶過又如何,沒有又如何?”
    皇非笑道:“帶沒帶過,倒也無妨,無非早一日,晚一日。”手掌一翻,將一樣東西送至她眼前,“本君要親自陪他們周旋一番,府中諸事便有勞夫人。憑此物可調動少原君府三千精兵,護衛府邸綽綽有餘,夫人意下如何?”
    清瑩紫芒,照映夜華。
    子嬈鳳眸微抬:“紫晶靈石?楚軍兵符何時變了這穆國珍寶?”
    “楚軍兵符仍是朱雀神符,隻不過我少原君府親衛未必從命。”皇非隨口解釋一句,看向她的目光帶出幾分深意,“子嬈與那穆國三公子相交一場,應當知道他對此物一直格外留心吧。”
    煙火紛飛綻落,有若瓊光,照得兩人之間纖毫畢現,照出子嬈麵若靜水,幽冶無波:“這紫晶石本就是穆國傳承之寶,他若不聞不問,才叫奇怪。”
    皇非劍眉輕揚:“兵敗求存,獻此寶物,穆國早已失去傳承靈石的資格。你可知為何當年君府鬼師大破穆軍,卻不滅其國,反而接受這以紫晶石為代價的交換?”
    子嬈在光亮下側頭,長睫暗影,流轉清魅微光:“你既這麼問,其中自有緣由,願聞其詳。”
    皇非悠然把玩手中靈石:“隻因這紫晶石牽扯一座寶庫,這寶庫建於穆國立國之初,唯有曆代穆王知曉其存在,遵從祖訓代代經營,以備非常之用,其中所有足以裝備天下最強的軍隊,甚至建立一個國家。”
    子嬈眸光一挑,看住皇非半晌,唇角緩緩勾出豔豔淺笑:“皇域鬼師再加靈石寶庫,楚王也好,穆國也好,天下誰人還能抵擋君府之威?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鬼師在扶川橫生意外,再加赫連侯府從中謀劃,君府險些為楚王所毀,幸而,皇域一子一女,皆非凡人。”她微微一頓,幽媚一歎,“楚王不知紫晶靈石真正的秘密,再加王後軟語溫存,少原君赫赫戰功,紫晶靈石終還是落入君府。今日一夜,十年恩怨了於一旦,紫晶石從此號令的便不止是三千護衛了。”
    皇非一直饒有興趣地聽她款款笑言,此時忍不住放聲暢笑:“子嬈啊子嬈,得妻如你,實乃人生快事!”抬手挽她過來,“今晚我便將此靈石送與子嬈,無論日後如何,子嬈都將是我皇非唯一的妻子,最愛的女人。”
    子嬈微微地笑,袖中玉指輕舒,將紫晶石取在手中,柔聲道:“夫君放心,君府一切自有子嬈照應,子嬈亦會備下美酒,靜候夫君佳音。”
    皇非傾身在她頰側一吻:“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不會令子嬈久等。”
    英煌宮與上陽宮相隔整片禦苑,火起之時早有都城軍五部禁衛將此宮殿內外守護,烈火喧囂遠遠傳來,殿外天空被映得一片火紅。
    楚王後蒼白著臉端坐金榻,越過珠簾玉光,看著殿外不斷衝起的火光,眼中說不出的神色,逝如煙火,淡如秋霜。
    這般慘烈景象並不陌生,十年前君府之中,亦是如此焚天烈焰,亦是如此血染瓊華。如今巍巍輝煌的君府大殿下,那一片深埋的斷瓦殘垣,是父親毀身喪師之辱,是母親自裁謝國之恨。
    昔日赤足散發,一步步拜上宮闕,今朝冷眼相看,這一場鐵馬金戈。
    不知那曾下令抄沒君府,亦曾驚讚她美貌的頭顱,此刻是否已被劍戟高高挑起,那曾纏綿恩愛的身軀,是否已化作朱雀台上一縷飛灰。
    十年夫妻,十年君臣,十年恩怨,十年終了……
    “啟稟公主,赫連羿人勾結二公子意圖謀反,少原君已率兵入宮平叛,我等奉命前來保護公主,叩請公主金安!”
    侍衛急促的稟報聲響起在殿外,含夕“唰”地掀開簾櫳:“什麼?赫連羿人竟敢逼宮謀反,好大的膽子!哼!皇非既然到了,便有他好看!你剛剛說什麼二公子,我二哥怎會和他狼狽為奸……”
    “大王現在何處?”話未說完,身後傳來楚王後的詢問。
    “回稟王後,叛軍主力攻破煥章殿,大王與三百禁軍被困朱雀台,外麵火勢猛烈,實情尚不清楚。”
    楚王後身子微微一晃,含夕聞言大驚:“那王兄豈不是很危險?不行,我要去看看!”一轉身,忽然發現楚王後臉色慘白,搖搖欲墜,急步搶上去扶住她:“王嫂你怎麼了?”
    楚王後一手緊緊握住含夕,一手掩在腹上,眉目之間盡是痛楚,一時連話也說不出。含夕見她這情形,竟似即將臨產,頓時慌了手腳:“王嫂……快快!快來人啊,快傳禦醫!”
    遠處轟然一聲巨響,朱雀台方向再次衝起火光,大火飛煙遮盡半邊天幕,侍女們驚叫奔跑聲中,上陽宮裏亂成一團。
    東城質子府。
    樓閣闃然。
    焰火之光時而映透長窗,將漆黑的暗室瞬間照亮,夜玄殤瞑目獨坐,仿若入定。
    極輕極微的腳步聲,迅速移動,刻意屏抑的呼吸,衣衫掠起夜風幾不可聞的輕響,隨著回廊兩旁敵人迅速潛伏,屋頂之上亦有數人出現,以此靜室為中心,整個質子府悄然陷入重重包圍。
    錦衣夜行,人人以黑巾遮麵,腰佩虎紋金刃刀,來者顯然並非少原君麾下精兵,身手卻絕不遜色分毫,為首之人揮手施令,破窗之聲隨之響起!
    夜玄殤倏地睜開眼睛!
    窗前數道寒光激射而至,同時上方屋瓦崩裂,碎石飛塵充斥暗室,將他所在的席榻全然籠罩在刀光之下!
    案裂,榻毀,刀鋒急嘯,人影驟閃。
    一道強大的劍氣乍現即收,如龍潛嘯,突襲者身不由己跌出門窗,無不駭然回頭。
    中庭月滿,玄衣迎風。
    夜玄殤不知何時早已到了室外,長劍歸於背上,仰首看向楚都上空漫天華焰,忽然歎道:“計先,你不留著性命好好欣賞這難得一見的美景,卻來湊這份熱鬧,不覺後悔嗎?”
    質子府總管計先自兩排黑衣人背後現身出來:“屬下奉命來送三公子上路,還請公子見諒。”
    夜玄殤轉身,滿含興味地將他打量,最後目光掃向兩旁,一聲輕笑:“白虎秘衛,怪不得你如此把握。也罷,你這六年跟著我,伺候得也算周到,今晚便留你一條全屍。”
    計先有恃無恐上前數步:“三公子縱然武功高強,此次也難逃白虎秘衛與天宗聯手重圍,屬下的性命就不勞公子操心了。”
    夜玄殤微笑抬手:“我數到三,留你全屍。”
    計先下意識後退,大喝一聲:“動手!”
    刀光急,飛血濺!
    “你……你們……”
    夜空光華凋散如染,計先不能置信地看著自己心口穿出的刀鋒。
    刀鋒冰冷,四下屍體倒地的聲音傳入耳中。
    風聲響起,數名白虎秘衛撤刀後退,夜玄殤“三”字出口,計先等十餘人橫地氣絕。
    “西宸宮八部秘衛參見三公子!”
    庭中禁衛俯身叩拜,刀光利影,殺氣分明。
    夜玄殤大步前行,隨手將外袍甩給為首的黑衣人:“設法引開少楚都兵馬,接應白姝兒出城,天亮前我們在灃水渡會合。”
    “是!”那黑衣人跪地領命,隨即抬頭道,“屬下會在東城留下暗哨以備不測,楚宮凶險,請公子務必小心!”
    夜色濃,極雲湖百裏風波,滔滔拍岸,東帝禦駕回宮已近兩個時辰,楚都中消息不斷傳來……
    皇非親率烈風騎入宮平叛,調集三軍封鎖楚宮九門。
    侯府叛軍火燒英煌宮,焚毀朱雀台,楚王於大火中為亂軍所殺,屍骨無存。
    烈風騎攻入英煌宮,叛軍不敵,一路敗退,至日行門時遭鄺天所率三千精兵伏擊,損失慘重,赫連聞人當場戰死,赫連羿人率殘兵突圍,逃往西郊大營……
    一陣陣波濤,一層層激浪,東帝眼中始終靜如深海。這一整夜無人見他回頭,遠處天幕此起彼伏的火光依稀映著憑瀾殿前清雋的身影,深深淺淺,冷冷淡淡。
    直到有部屬前來稟報,九公主鳳駕前往上陽宮,東帝忽然回身,眉心倏忽掠過淡痕。
    烈焰衝照宮苑,淩亂的火光之下,上陽宮侍女不斷進出,人人步履匆忙。
    殿外愈演愈烈的殺伐聲傳入耳中,處處天陷地裂一般,誰也不知情勢究竟如何。屏風之後,楚王後痛苦的呻吟斷斷續續,燈火明暗跳顫,更添幾分慌亂。
    禁宮九門因大亂封鎖,此時無從傳召禦醫,含夕在外急得無法可施,揚眉挑眸對隨身守護的召玉喝道:“不行,讓他們打開宮門,我要去找皇非!”
    召玉低頭道:“外麵現在十分危險,公主千金之軀,萬萬使不得。”
    含夕跺腳急道:“什麼使得使不得!王嫂若有個三長兩短你擔當得起嗎?”說著轉身便走,召玉腳步一錯,抬手攔她:“公主不可……”
    含夕方要發怒,上陽宮忽然中門大開。
    點點火把,重重劍戟,兩列鐵甲騎兵擁護一人策馬而入,火光迎麵照來,宮中守衛紛紛後退。
    召玉一驚,閃身將含夕護在背後,袖劍入手。隔著高高玉階,但見那馬上女子玄衣鳳服,妝容豔烈,丹霞胭脂挑星眸,烈烈朝華奪焰光。
    馬前赤色護額環做月紋神鳥,正是君府徽識,除少原君夫婦之外,再無他人可用。
    一揚袖,翻身下馬,身後鐵衛自玉階兩側急趨而上,那魅豔身影亦從容踏上殿台。
    “子嬈姐姐!”含夕既驚且喜,迎上前去,“你怎麼來了?”
    子嬈掠了召玉一眼,含笑道:“還不是皇非不放心,要我親自前來照應,王後何在?”
    含夕急道:“王嫂在我宮裏,孩子……孩子就要出生了,你快想想辦法!”
    “什麼?”子嬈鳳眸一掃,蹙眉道,“王後臨產,豈容這許多士兵在旁,成何體統?”當即側身下令,“你們統統退出宮門,不聽傳召不得擅自入內!”
    “夫人且慢!”召玉突然上前一步,“此舉怕是不妥。眼下大局未定,宮中仍是凶險,王後身邊豈可無人護衛?”
    子嬈移步轉身,鳳眸咄咄,含威視她:“君上已親臨英煌宮,何人能再興風作浪,難道你認為烈風騎會敗給赫連侯府不成?禁衛不過退至宮外,王後身邊自有人服侍,君上派你們來又是幹什麼的?”說罷華袖一拂,手中一道令符示出,“朱雀神符,如少原君親臨,都城禁衛還不速速退下!”
    兵符一出,三軍從令。
    月華下淩然盛氣,煌煌鳳華,眾人望之俯首,莫敢拂逆,便連召玉亦退後幾步,當麵屈膝跪下。子嬈淡哼一聲,攜了含夕揚袖而去。
    一道幽香拂麵掠過,召玉抬頭,心中隻覺有些不妥,卻又說不出緣由,急步起身跟上二人。一路燈影綽綽,前方鳳服下豔麗的背影忽明忽暗,直入鸞宮深殿。
    朱紅重門悄然關閉。
    燈火倏暗,重紗屏帷後傳來的痛呼聲令得召玉心頭驟跳,眼見含夕搶進去詢問侍女情況,停步屏風外的九公主忽地回頭對她一笑。
    幽豔近妖的眼睛,笑痕如刃閃過,袖底寒芒疾現!
    召玉心念電閃,撮掌前擋卻已不及。劍光貫胸,鮮血激散濺屏風,帛裂玉斷!
    榻前四人乃是自在堂安排護衛王後的侍女,變故起時齊聲怒叱,四柄長劍出鞘,刺向子嬈後心。子嬈身形飄忽一閃,人已至其身後,回手一道袖風淩厲,幾人同時吐血跌飛,竟是一掌斃命。
    含夕聞聲回頭,頓時驚去三魂六魄。
    血泊之中玄衣女子華袂飄飄,仿佛九天羅刹踏凡塵,滿身殺戮,戾色逼人。近旁宮女無不失聲驚呼,倉皇躲逃,宮燈傾上羅帷,火苗猛地竄起,滿地血色觸目驚心。
    “子嬈姐姐……”含夕睜大眼睛,“你這是……幹什麼?”
    一絲冷豔淡笑自子嬈唇角逸開,帶出話語無情:“你若要怪,便怪皇非不該與帝都作對,看在往日情分上,我留你不殺。”
    揚袖手起掌落!
    含夕武功本就不及子嬈,震驚中連抵抗都未及,悶哼一聲向前倒去。一聲微弱的嬰兒啼哭剛剛傳來,戛然而止,火光下濺滿帷帳的血花,是她昏迷前最後一幕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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