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淨的眼眸，輕垂的它剔透得映出眼見所見之一切萬物的影子。墨蝶羽翼一樣的眼睫匍匐於其上，讓人忍不住期待，期待當它撤去時，這雙眼將會煥發與何樣的光彩。
    柳葉一樣的眉宇安靜地臥在那裏，顯示出它的主人此時心境的詳和。
    少女擁有一張揉和了純淨與明豔的容顏。冰雪給了她不屬人世的清雅容顏，無瑕琉璃雕作了她晶瑩的骨髓，月華的眷戀賦予她獨特的神韻，秋水化作了她嬴弱的身姿……
    “……我、本宮想獨自靜靜，你們都下去吧……”輕移蓮步，少女折下鵝卵石小道旁的梨花樹枝，嗅著它的芳香，好似任何吩咐都未曾下過。
    “可是娘娘……”立在不遠處的宮女們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知該作何應對。
    少女的視線挪離了麵前白色的小花，瞟向她們。少女一身繡有彩蝶的素紗衣，微風輕拂，便見蝶羽飛揚，似將要破繡而出。梨花在風中紛紛揚揚地落下，讓她們的心頭也跟著拎了起來，擔心纖細的少女也經不起這輕拂的風，被這遍地的蒼白所淹沒。
    “放心，我不會再做出什麼來……”她淡淡地開口。
    待到目送眾侍女們盡數退出園子，少女這才重新看向自己白皙的手掌握著的梨花。與其說看著的是梨花，倒不如說她看的是自己的手腕。曾經，這裏有一道劃痕，即使痊愈，淡淡的粉色在自己的手腕上也是那樣的醒目……可是，現在這裏什麼也沒有了，藥物完美地去除了這道痕跡，還給了她肌膚的無瑕。即使，他明知道這樣的藥物會折損她的壽命，他還是毫不猶豫一而再地用了……她身體的所有權、包括她的生命與意誌，從來不屬於她自己……
    輕垂的眼睫下，墨玉一樣的純淨雙瞳，它浮現出淡淡的倦意。
    ……冷……很冷，這個華美的金絲鳥籠阻礙不了蕭蕭冷風的灌入，她好冷……好想回家、她好想回家……
    皇兄，為什麼你們不來接我？這裏好冷好冷……你們不再疼曇汐了麼？你們真的不要曇汐了麼？為什麼……過了這麼久你們還不來接曇汐……
    曇汐，是不是已經沒用了？所以你們不要我了？
    一滴淚，忽然落下，躺在梨花蒼白的花瓣上，脆弱地讓人忍不住想要憐惜。醒悟自己流淚的少女眨了眨淚，成功地將餘下的悲傷咽回心底，牽扯唇角，若有若無的笑容浮現在了絕美的麵容之上。暗自慶幸，她一直是含著首的，隱在暗處的影衛應該沒有覺察到什麼才是。
    扶著梨樹，少女持著花枝在林間漫步，淺色羅敷踩在遍地的白中，像是踩上軟軟的棉紗，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響。剔透的眼中映出滿目的白，她看起來，當真像是在欣賞雲澤皇帝為了她從內陸移植過來的梨花。
    自滿目的白中沒有找到一丁點兒泛黃的異色，這表示幫她打聽外界消息的那位年幼的拾花宮女已經被發現了，而擅自向她傳遞外界信息的人隻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死。掌中的花枝落了下來，跌入大片的蒼白中，她，又害死了一條性命。
    對……不……起……
    在一片花瓣上，她小心地以指甲留下小小的三個字。
    如果，世界上當真有魂靈的存在，這個女孩兒一定會再次來到這個地點。她希望，女孩兒可以看到她僅能夠付出的這三個字……
    輕風再度拂過，花瓣方才脫離了她的手，立刻就被卷起，送至它處……
    墨衣的少年靜靜地立在庭院邊緣，漆黑的圍牆與月光造就的幽暗樹影幾乎與他的墨衣與長發揉和到一起，如果不是這月光，說不定沒什麼人能夠發覺他的存在。細碎的月華透過枝葉的縫隙灑落下來，它們讓細心的觀者發覺了不屬樹影色調的紫，那是這少年繡於衣上的暗紋。月成功地將他的身形隱藏，卻也透露給他們點點有關他的存在的信息。
    十九歲，這個年齡的確尚屬於少年。然而在外界的人們眼中，他們自然而然地在見到那張遮掩的麵具與不屬這個年齡的冷漠與世故時中將少年的真實年齡淡忘。隻有偶爾在想起汝嫣族係時會有片刻地想起，原來，他還隻是一個少年。
    褪去了戒備的偽裝，少年看起來依舊冷漠，隻是高高的冰牆不再築起。由完好的側麵望去，立在這裏的隻是一個少年，屬於這個年紀、甚至更為幼小，尋不到歸處的少年。
    “凝夜……”繞耳的輕風將這種空寂的感覺拂去了不少，白衣的少女拎著裙擺奔至少年的身後。“凝夜，你站在這裏做什麼？”
    他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妹妹，汝嫣氏族的外表向來比他們的年歲看起來要小，樓蘭自然也不會例外。但，在初見她的人眼中，她也早就過了被稱作少女的年紀，不是表現在外表，而是在於內心的成熟。
    握緊掌心之物，在樓蘭望不見的腦後，風暫時停止了流動，它們被凝聚到了一處，聚作實物，剔透得可以映出任何的事物。鏡子中呈現出了他的正麵與樓蘭的背麵，他清楚瞧見了自己的身影，瞬間，鏡像再度化作流動的風……
    “凝夜？”久久得不到回答，樓蘭忍不住出聲。
    “……不知道……”他說，“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還應該做些什麼……”
    她握住他冰冷的雙手。這雙手在微微地戰顫栗，很明顯地，她可以感覺得到他正在猶豫或者彷徨著什麼。“凝夜。”她的手臂環上了胞兄的脖頸，少年感覺到有些微的暖意由對方的身體傳過來。“哥，你什麼也不用再做了……真的。”
    汝嫣凝夜什麼也沒有回答，任由對方摟著，隻是纖長的眼睫悄悄地垂下，將散落在外的寂寞紛紛收攏。他在想的是，要不要將羽帝之所尋給徹底毀掉，以絕後患。
    “今後，讓我來保護你……好不好……”
    他靜默了半晌，而後終於再度開了口，冷冽的眼中淡淡的吐出一個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