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前朝流雲公主汝嫣樓蘭所在的帝王再度匆匆離去。
    “樓蘭當真是羽帝所遇的‘樓蘭’？”亦被留了下來的夏緯濼忍不住問道。
    然而汝嫣凝夜沒有答話，他提出了另一個夏緯濼一定會感興趣的話題，“知道為什麼隻因我的一笑，眾朝臣就會讓你受諸般苦難麼？”
    “因為，我長得極像我的姊姊雲落公主……因為，雲落公主是眾人的寵兒……因為，她已經死了……”
    很多個“因為”，因為這些“因為”，眾人將對死者的愛轉嫁到生者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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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麗的公主嗬，她會在哪裏？
    就在你們的初相識之地，為了十一年前的允諾，她在原處等你。
    等待將她千尋的你，兌現你十一年前之所言。
    那和熙的微笑啊，它是你黑暗中唯一的光輝，遙在前方指引你。
    年輕的帝王嗬，你可要好生待她，好生待你此生唯一的閃爍。
    尋尋覓覓，你看不見她在何處。
    百轉千回，你們終將相會於原點。
    綠樹成茵，碧波蕩漾，如詩如畫的地方嗬，帝王與公主終將對方望見。
    當真如此麼？公主仍是原來的公主？帝王又真的愛過公主？有人的嘴角浮現譏諷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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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山畔水，它是位於流年境內的一座皇家別莊。十一年前，白家慘遭滅門，未滿十六的幼子尚未被放配邊疆即逃出了獄卒之手。年幼的孩子持著雙刃的利器，他衝向了他的殺父仇人。
    沿途走過，白羽令看到了自己當初刺殺承光帝的圍獵場，看到了他被不知哪位前朝皇子射中的地方，撞倒瞑王焚涅的低緩坡道……
    沿著石階上去，被綠茵環繞的地方，有映著陽光、晶瑩的水，水的晶瑩比不上歌者的明媚瞳眸與燦爛笑嫣……
    尚未步至頂，他就聽到了熟悉卻又陌生的歌聲，熟悉的是歌曲難懂的旋律，陌生的是歌者的聲音。是他的樓蘭麼？加快腳步，繞過遮掩視線的枝葉，他望見一位白衣女子。
    那人回首，向他展顏。
    她坐在湖畔邊的石上，褪了鞋，一雙纖細的裸足伸進碧波中攪動著湖水，湖水微微濺起，沾濕她拉高了些的裙擺。她穿著素錦的華裳，銀色絲線在衣上繡出繁複的紋路，在陽光下閃爍著點點銀芒，像是繞月的星辰。錦緞一樣的墨色長發順著衣裳的紋路滑下，鋪在了華裳之上。聽到人的腳步聲，歌聲止了，她回過首。
    並不樸素，也不豔俗，公主樓蘭的美是素淨的，素淨得一如她額上朱砂點就的蓮。這額上的殷紅，是她全身最豔麗的色彩，除卻那靈動的眼，尚更添了一份鮮活。
    勾起唇角，笑容如同繞耳的輕風，讓人的心情不由地舒緩。
    “樓蘭？”他癡癡地道。
    汝嫣樓蘭收回了視線，看向水底。水下，她晃動著的裸足白皙如玉。
    “當時，也是這樣……”
    “湖麵，突然倒映出一個陌生少年的影子。”
    “雙尖的利刃抵上我的脖頸，”樓蘭的指尖按上自己的脖頸，當時，那利刃就是抵在這個地方。“你對我說……”
    她一字一句地複述著十一年前的場景，輕柔的語調化為吹拂的輕風，抵至耳畔，溫和地替聞者暫時化去一切的煩憂。
    沒有懷疑，他確定了她就是他的樓蘭。他感覺不到自己的腦中現在想著的是什麼了，一片空白，現在這樣的場景他似乎應該做些什麼或者說些什麼，但又想不起到底應該怎麼做，手腳放哪似乎都不怎麼合適。
    見到他這樣手足失措的一幕，白衣女子忍不住掩了唇，輕聲笑出來。實在怨不得她，誰讓另一人的這幕模樣實在是讓人想笑？奇跡似地叛亂成功、奪了落纓江山的羽帝麵對愛情時竟會露出這樣生澀的一麵，怎麼能不讓人想笑？想著笑著，她又有些想哭。如果，白家不曾被滅門，一切是否會不一樣？
    “羽令。”她輕聲呼喚。
    柔和的羽調抵至對方的心底，她看著對方漸漸鎮定下來。
    白家的被滅門是為了她與凝夜的命運，落纓的覆滅是為了保全她的戀人……為了她的幸福，已經死去太多的人。這是那麼多條人命換來的嗬……隻為了這一點，她也會將幸福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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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座山莊的名字叫做依山畔水，那麼山莊的附近自然是既有水也有山了。依山畔水的水與山的名字都極是簡單，水是鏡水的水，山是封山的山。
    鏡水曾經是神女掌中的圓鏡，可以倒映出世間的一切真實，神女持著圓鏡，四處為人們在虛幻中尋找真實。可是，這麵小小的圓鏡相較於世間而言實在太小太小，她照不見所有人，四處走動卻又讓找想要尋她之人尋不至。於是，她將圓鏡化作了這個小小的湖泊，讓前來尋找真實的人都可以在鏡水中找到屬於自己的真實。神女決定在此居住，但她與那些撒謊者一樣擔心被看破什麼，於是她請土地在鏡水湖畔升起一座封山，鏡水可以倒映出世間的一切，卻唯獨入不了封山。
    虛偽的神女。故事是真是假沒有人知道，但聽說這個故事時的落纓皇子們的應都很一致，那就是不屑。然後，長輩們抓緊機會向他們用心教導，以後做什麼都不能像這個白癡神女一樣！用算你再怎麼別有用心也千萬不可以讓你的用心讓其他人知曉，得將一切不利因素都扼殺於搖籃之中！就算你的用心遭到發現，你也不能任由它流傳，你得介入流言中，將你的用心合理化……
    例如那封山，神女也可將傳言稍作扭曲，改作為不願意曝露真實的人們保存一些隱私。
    由日常生活就開始的、深入骨髓的教導，讓落纓的皇子們沒有童年，更談不上擁有童真。自小便介入政事的他們，也沒有擁有這樣東西的資格。
    此時此刻，鏡水照不見的封山之上，幾個人或坐或立，視線多停留在鏡水湖畔那二人的身上。
    “哎呀呀……”殷紅的唇發出不太像是驚訝的小小驚呼，一身血色紅衣的美人斜斜地倚在樹邊，看起來對鏡水湖畔那二人相擁的一幕極是感興趣。“凝夜真把樓蘭給交出來了？”
    他的音調帶著軟軟的尾音，一個不經易地，便掠過聞者的心尖，撩撥得讓人不由得往暖昧的方向轉動念頭。他是這幾人中唯一坐著的，寬長的衣擺與長袖躺在草地上，妖嬈魅惑的曼珠沙華鋪灑了一地絢麗。
    無人答話，對他有些微了解的人都知道他沒有在問什麼，他總能在所有人之前尋到答案，所謂問題，隻是作戲，隻是在為下麵所言作鋪墊。
    “皇兄，你說若是流璃、凝夜、樓蘭，這三人長得一模一樣，羽帝分得清他們誰是誰麼？”調轉頭，勾魂似的鳳眼移向立在另一端的靂帝。
    靂帝冷厲的眼瞟了他一眼，而後即轉向鏡水湖畔。
    “你說呢？”這次，這雙眼移向了另一人。
    若夏緯濼現在在此，他也許會驚呼立在這紅衣美人身畔的正是凝夜上次帶來至幕地時見到的那老者。老者的雙眼精亮，哪有一點老眼昏花的模樣？
    “主上，屬下未曾見過雲落公主。”老者的音氣渾厚，不像已半隻腳踏入棺材的老人，倒似壯年。
    “……也是呢！”他嘟起了唇，看起來有些不滿，隻是不知這不滿中的作戲成份又有多少。再度瞅向皇兄，他的眼底含著哀怨，一言不發。
    無論是誰，在這樣的視線下恐怕都支持不了多久，靂帝不自然地動了動，終於開了尊口，“你不正是料到這樣的結局才留下來看戲的麼？”
    “皇兄不擔心你皇弟我用腦過度麼？那可是會早死呢！焚涅可不比雲渺霧和凝夜，他們有辦法預見未來，可憐的人家就隻能動用不靈活的腦袋一個勁地想啊想……”汝嫣焚涅換上一副快要哭出來的神情。
    靂帝扯了扯唇角。他敢發誓如果焚涅的腦袋算是“不靈活”的話世上的其他人就隻能通通歸入“遲鈍”、“白癡”一類了……
    “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來假也真。你想說的是這個吧？”
    “是嗬……真真假假，凝夜與樓蘭最擅長玩這類把戲了……”當羽帝發現他所尋的樓蘭並非他心心念著的樓蘭時，凝夜會動哪步棋呢？他大概，已經可以猜出來了呐。
    “皇兄啊……”
    汝嫣商奎應了一聲。
    “樓蘭與凝夜……若這二者隻能存其一，皇兄會選擇護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