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二抹身影立在那裏，其中一抹晦暗中透著幽紫、幾乎融入暗夜，而另一抹白袍上銀光閃爍、讓人想起白晝。
    這裏的視野確實很好，步上高高的階梯後，整個流年幾乎都呈現在了自己的麵前。交錯橫縱的道路，它們將流年的房屋劃分為一片又一片。
    “這流年城，你看它像什麼？”神殿祭司輕聲問。
    雖然從未出使過他國，但從幼時師長的教導中汝嫣凝夜也可以知道其他國家的王都的一些事，例如一般國家的國都的房屋道路會齊整得像棋盤，就如同它們那分明的等級製度。但落纓並不一樣，從這裏望下去，這樣錯綜複雜的道路分割著房屋，它們略顯淩亂卻也有序，與其說是棋盤倒不如說是迷宮。但，他的答案顯然二者皆不是，“法陣，它像法陣。”
    聞言，雲渺霧的麵上浮現出不滿，“是雪告訴你的？”
    著墨衣者沒有答話，而另一人將此認作了肯定，在一旁低聲地埋怨。
    “它是一個很大的秘密麼？此事落纓與神殿均未刻意隱瞞，即使無人的告知，精通術法之人在城內走上一圈就可以發覺它的不對勁了。”
    少年模樣的人撅起了嘴，無非是因為在晚輩的麵前賣不了棺子而心裏不高興。
    “的確，流年的三重結界就是三個威力強大的法陣，流年城的界靈殘香就是此三重法陣所吸納的多餘天地之氣沉澱而醒過來的。”
    不明白他想要說的是什麼，汝嫣凝夜幹脆沒有作聲，薄唇輕抿，等待他說到正題。
    步至大理石砌就的低欄邊，他垂首將置於其上的凝夜的麵具持起，透過雙孔望向麵具之外。忽然轉首，他說，“但凡法陣皆會有陣眼……凝夜，你可知道流年的陣眼是在哪裏？”
    正欲搖首，被點到名的人卻又忽然怔住。雲渺霧不會毫無緣故地問他這麼一個問題，這個陣眼必然是在他所熟悉之地，而他熟悉的地方……
    “陣眼設在散花閣？”的確，將陣眼設在這個地方很合適，並不是因為散花閣平凡得無法引起注意、相反地它還讓人無法忽視……與流年結界並存的逆五行大陣，它自結界設立之初便已存在，引人注目。在滄然殿修建以前，散花閣是供眾多嬪妃侍人皆可遊玩之地，有誰會想到，流年的陣眼竟會是設在這樣一個地方？設在眾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卻尚未被發現？
    “你可知……”緩緩地，他繼續說道，“隻要將陣眼稍作改動，這三重結界就可以被改變……或許可以讓法陣停止動轉一些時間，又或許可以直接轉變為噬血大陣呢……”
    凝夜立在那裏，紫色眼眸穿過麵具對上另一雙紫色眼眸，這個人想要說的，他大概明白了。“你希望我在你們離開流年後動用陣法殺死白曌的一係列核心人物？這樣，即使他們死了，普通人也不會懷疑到神殿的頭上，而精明者也無證據指控？”
    如果不是手上持著麵具，雲渺霧想，他一定會拍手。不愧是落纓與白曌的二朝國師嗬，的確反應夠快。安靜了數代的流年結界在白曌立國後忽然轉凶，將城內一幹人等盡數絞殺，這怎麼看，也是像“神譴”比較多吧？羽帝叛亂天理不容，神譴現世罪惡盡湮。這個說辭應該會很不錯。
    “隻要‘源’消失了，一切就都會好的。”麵具後，那聲音略帶蠱惑，讓人不由地想要服從。
    “我不打算如你所願。”另一人直截了當地拒絕。
    毫不意外這樣的答案，雲渺霧鬆開手，所持的麵具落至地麵，發出清脆至極的聲響。冷冷地盯著地上的碎片，他仿佛看到了碎作千萬片的雪，雪定會為了凝夜甘願碎作千萬片吧？而凝夜不肯對羽帝動手也的原因所在則是樓蘭。這麼說，果然還是得從樓蘭下手了？
    “你在不甘心不是麼？你對藍的皇子有求必應不正是因為你不甘心麼？從傾熒那裏你無法得到，所以你想要從夏緯濼得到。隻要沒有了羽帝，樓蘭不會死，你也可以擁有你希望得到的。”
    “他死了又如何？”冷得似夜間寒潭之水的聲音吐出，“他死了就可以改變現有的什麼麼？我得不到的，依舊得不到。”
    “我會讓你得到的。”神殿祭司說，“你會得到一切你想要的，你會成為神殿祭司，雪也可以達到她的目的……”
    聽起來，不是非常幸福美滿嗎？
    然而，聞言的汝嫣凝夜，卻是顰了眉頭，“需要付出多少代價？七年前的逆天讓神殿失去了一位神女與九位候補神女，這次是不是連神殿祭司的命也要搭上去？”
    “不用你多事！”他厲聲斥嗬，扭過頭望向遠處。若他沒有算錯時間，焰火應該將要開始了。
    一如他所料，平靜的流年城中忽然燃起一束小小的火苗，在片刻之後就燃作熊熊烈焰，在一片漆黑中嬌嬈舞動。若忽視屋主因此損失了多少古玩奇珍，它倒確實是一場盛大的焰火。
    神殿祭司的惡劣依然沒有改變分毫。
    “很美不是麼？”少年模樣的人在笑。
    “季大人哪裏又得罪你了？”
    “這次來流年沒人得罪我，有三成可能是這個白胡子暗示的，所以我不高興。”
    借口，任誰都瞧得出，它純粹是一個借口。所以神殿的少祭司沒有反駁。
    忽地，又是一束火焰現身夜中流年，焰中夾雜著藍白，一見即知是有大量酒水入火。著墨衣者望向另一人，想知道另一人為何換了風格，卻見雲渺霧的麵上亦是錯鄂。不是他做的？
    神殿祭司與神殿少祭司，一如白晝一如暗夜，左手伸向耳邊鬢發後握住單邊的耳飾，二雙紫眸一同合起。
    界靈殘香立在空中，看著二個人的神識由無魄石牽引著在浩瀚星海中尋找命之軌跡，他們經過了自己的命星，它們皆已黯淡。
    “失語引殺禍嗬。”雲渺霧哧笑。即使是曾經的戰友，如今已然成了帝王，怎能再開此人的玩笑？連前些日子尚且並肩作戰的戰友也不放過，這樣絕決地了斷友人的性命，這個白羽令，當真是心夠狠呢。
    除此之外，他方才好像還見著了另一件事，有關藍的新任天空之子。
    回首看向著墨衣者，汝嫣凝夜已然向高台之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