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客運緩緩駛入T市的汽車站。停穩後，陸陸續續地下來了幾個人，最後，一個十八九歲的男孩子拎著背包跳下車。在車裏待久了，一下來陽光就有些刺眼睛，少年抬手擋了擋眼睛，適應了下便快步走向最近的公交站。
    林燁思來想去，終究拗不過自己。即便覺得自己這樣很掉份，他還是請假坐上了去T市的車。他到現在還是覺得，分手是何朝暮腦子一熱的衝動產物。隻要自己出現在她麵前，她就會發現自己的想法是多麼荒謬。
    而林燁要當麵向何朝暮表明自己的真心，給她安全感。如果她有顧慮，他甚至可以忘記那通分手電話，兩個人繼續像以前一樣過日子。
    雖然T大的藝術專業不比他原本的誌願好，但隻要能不失去何朝暮，他可以到T市繼續學畫，明年報考何朝暮所在的T大。
    但願，那個固執的何朝暮，能夠回心轉意吧。
    林燁坐在公交上，看著窗外往後飛去的建築物，疲憊地想。
    他已經沒什麼可以在乎了的。
    何朝暮和陳樂剛上完課，正要走向食堂吃午飯時，何朝暮的手機響了。
    何朝暮看了看來電提示，一愣，隨即接起：“林燁？”
    “暮暮，我在你們學校大門。”
    何朝暮又一愣，她飛快地看了一眼陳樂，隨即對著手機說：“我過去找你。”
    掛斷電話後，她對陳樂說：“你先去吃飯吧，我有些事。”
    陳樂說：“怎麼了？要不要幫你打飯？”
    何朝暮笑道：“好，有朋友來了。我先走了。”
    “哦哦，”陳樂也不是很在意，拿過何朝暮的教科書自己先走了。
    何朝暮加快步伐往校門走去，遠遠就看到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顯然林燁也看到何朝暮了，他快步迎向何朝暮：“暮暮，我……”
    “這裏不適合說話，跟我來。”何朝暮簡短地說完，轉身就走。林燁趕忙快步跟上。
    T大校門附近正是何朝暮所在係的宿舍園區，園區後麵有個情人湖，大中午大家不是吃飯就是上課，不會有人經過，正是個說話的好地方。何朝暮領著林燁走到個陰涼地方，方轉身問道：“你怎麼來了。”
    “暮暮，我來是要親口告訴你一件事。”林燁目光灼灼，靠近何朝暮，“我決定了，我會來T市學畫。以後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
    何朝暮退了一步，淡淡地說：“林燁，你不懂我的顧慮。電話裏說得很清楚了，我們已經分手，你何必過來呢。”
    “我記得我沒有同意。”林燁再次逼近，低下頭，在何朝暮耳邊低語。
    何朝暮靈巧地頭一偏，又退了一步：“即便你不同意，也不能改變分手的現狀。”
    林燁一窒。他胸口忿然起伏，一邁步就用力抓住何朝暮的手，他急怒地吼道：“何朝暮，我都這麼委曲求全了。你到底在顧慮什麼？你不覺得你欠我一個解釋嗎？想分就分，沒那麼容易！”
    何朝暮回過身，微微蹙起眉頭，她不適的掙了掙，林燁卻死死抓著不肯鬆開。何朝暮低聲道：“放開我。”
    “你不說我就不放！”
    何朝暮本來一直微垂眼眸，此時猛地抬頭，眼鏡後一雙黑眸亮如點漆：“你非要逼我說，我就說。你不覺得你很矛盾嗎？為了一個女人要放棄較好的學校，如此的你還總是在說未來，你這樣是在對未來負責嗎？”
    林燁氣急：“不是你覺得我不在你身邊，你覺得沒有安全感，沒有感覺嗎？假如你覺得我這樣是對未來不負責，那你呢？你就不能為了我們的未來習慣寂寞嗎？”
    何朝暮笑了：“你看，你覺得你在為我委曲求全，我何嚐不是呢？我就是無法習慣有愛情的寂寞。今天我答應了你，萬一我終於不甘寂寞，勾搭上哪個男人了，那才叫對這份感情的不負責。”
    “你……”
    “我很珍惜這段美麗的感情，我也不容許他被蒙上汙點，趁著他還沒有變質而封存，好聚好散難道不好嗎？”
    林燁看著何朝暮帶笑說完這句話，隻覺得何朝暮的想法已經極端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了。他努力想要找到何朝暮言語中的漏洞：“你為什麼這麼害怕？如果不是你不相信我們的未來，我何必需要做出這樣犧牲和讓步？而你還反過頭來說我不負責？”
    何朝暮尖銳地反駁：“難道你沒發現這已經是個死循環了嗎？如此對峙辯駁下去，仍舊會是現在的結果。我害怕距離，我還害怕時間。對於愛情，我從來不肯將就。”
    林燁啞然無言，抓著何朝暮的手不知不覺鬆了。
    他無力地說：“反正，我不同意。”
    何朝暮背過手去，輕聲道：“我送你去校門。”
    “暮暮……”
    “別說了，走吧。”
    林燁沉默地跟著何朝暮走到校門，何朝暮指著對麵的公交站：“等842路，可以直接到車站，我就不送你了。路上小心點。”
    林燁又悶悶地開口：“我是不會放棄的。”
    何朝暮失笑。她看著林燁，輕輕吐出兩個字：“癡兒。”
    送走林燁，何朝暮回到自己的宿舍，陳樂在陽台洗衣服，見何朝暮推門進來，便衝她喊道：“你的飯放桌上了。”
    何朝暮拉開椅子坐下：“謝謝了，總共多少錢，我等會給你。”
    陳樂甩著手進來：“不用啦，那麼點錢。”她也拉來一個椅子，在何朝暮身邊坐下。“那個……你真的要和你男朋友分手？他看起來好可憐啊！”
    “看起來？”何朝暮拆開一次性筷子，反問道。
    陳樂有些不好意思：“剛才回來順便去了圖書館，走的情人湖那條路。聽到有人在吼什麼，我一好奇就過去了。沒想到是你。”
    何朝暮自顧自地吃著飯，隻甩出一句：“長痛不如短痛。”
    陳樂猶豫道：“朝暮你也太奇怪了，我也是異地戀啊。之間常有聯係，關係總不至於惡化的。”
    何朝暮嗤笑：“你才異地多久？這麼肯定？言語到底蒼白。也許聲音可以跨越距離一次，也許兩次，但不是每次。總有一天你會覺得不夠的。”
    陳樂打抱不平：“但是這樣對你男朋友太不公平了。他又沒有做錯事。”
    “是還沒有。”何朝暮捧著水杯，似笑非笑，“知道什麼叫幹柴烈火嗎？如果沒有火，柴越來越幹，一點點火星也能燒的猛烈。男女雙方都有可能是那捆柴。到時隻會更痛。”
    “難道你的心不痛嗎？好歹你們……也三年了吧？”陳樂難以置信地問。
    何朝暮一愣。
    會痛嗎？
    何朝暮怔忡地盯著窗外，良久才說了句：“也許吧。”
    同樣看著窗外的林燁，失魂落魄坐在返程的客運上。客運上隻有寥寥幾人，他孤零零地坐在後排靠窗的位置。當看到T市的收費站時，他心中的悲涼終於掩蓋不住，開始四處侵蝕。
    他像來之前一樣掩住雙眼，來掩藏他無聲流淌的眼淚。
    何朝暮啊何朝暮，我願為你一腔孤勇，你為何無法為我橫掃千軍？
    為了我，掃盡所有的猶豫與不甘，承擔所有的寂寞與等待，真的這麼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