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阿娘屋裏的彩姑姑點上了蠟燭，那是我最喜歡的燭，如我的手腕粗細，粉粉的顏色，燭壁上雕了菱花的模子，棱角圓潤，一層一層地燃下來時，看著那淡粉的燭淚順著菱花的輪廓流下來，總會感覺到幽幽得哀傷，可是我偏偏喜歡這個，不是因為它精致，而是因為看見它，我就可以想到我的阿娘，甚至於，我也不知到我為什麼會看見它就想到阿娘，我的阿娘明明一直都是笑著，像一隻揮舞翅膀的蝴蝶兒，像一朵盛開的天涯花，也像燦爛的晚霞，可是這些物什都是燦爛而短暫，可是我的阿娘卻是平靜而優雅的，
    大夫子前日說的，“昔日滿花燭，夏蟲相與哭，對影獨無倆，婆娑淚兩行”大約就是現在燭火搖曳，人影婆娑的光景吧，
    阿娘將我放在她的床沿上，她也挨著我坐過來，輕輕拍著我背，一邊接著與我說桃祭的事情，我拿手掌心撐著下巴，睜大眼睛望著阿娘，
    卻聽阿娘說道，“藍周第二位君主即位，在京畿城外五裏處修了祭壇，供奉先王，因先王名藍奕，便將祭台取名為奕壇，在其旁另修建桃良閣先王靈位畫像以及所用之物，念及開朝元勳，又挨著桃良閣建了忠侯祠，將那些的有功之臣一並封了侯王，既與先王同享萬世香火，又可在死後依舊對先王盡忠，也算是功德一件，但是當時的祖宗爺生前是拒辭了先王而離京的，君主沒有辦法，隻能親自來到椎慈府，想請了祖宗爺的靈位去入忠侯祠，然椎慈家人卻言祖宗生前不願入帝京，死後亦然，但是他們亦不忍君主親來卻空手而回，遂君主隻得了祖宗爺的一幅畫像回去，”言罷，阿娘笑著搖了搖頭，
    “誰知，這畫像請回去卻不是入忠侯祠，昭兒你猜，去了哪裏？”
    “莫不是，放在了桃良閣，”阿娘笑著著用手指刮了下我的鼻子，
    “昭兒果然聰明，這畫像不但是請入了桃良閣，而且是君主力排眾議請進去的，於是至今的第九位君王，桃良閣中卻有九幅畫像，如次，祖宗爺與第一位君主便同享後世的祭拜，年年久久，生生不惜，”
    “就這樣平靜的大祭祀進行了百數年，椎慈亦每逢大祭祀便去往京城拜祭祖宗爺，直到百年前，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惹的君王大怒，勒令椎慈家不得入京參拜，椎慈家的兒女在成年前亦不可得知這些事情，以免在年幼之時，懵懂無知做錯事情，”
    “啊，”我叫出聲來，“那阿娘怎麼可以告訴我，”
    阿娘用手將垂下來的頭發扶上去，她的發髻上隻簪了一隻青白玉如意紋簪，“不過是些愚令罷了，你不說，誰能夠知道我告訴與你了呢，”
    “那名貞怎麼知道，”
    “名貞這小子啊，他知道的不是這個吧，他知道的是桃花節吧，你還記得我說，當年百裏桃花自京畿鋪到燕城，萬人空巷以觀麼，”我點點頭，不知道阿娘還要說什麼，
    “因這時，人們都出來，簇擁在一起，難免孩童相遇相交玩耍，讀書學士相遇坐而論道，才子佳人相遇相互而笑，年事高者相遇垂手而拜，於是在民間桃花盛開節，便是一個人人出來玩樂的節日了，”
    我忙坐起來，開心的不得了，忙問阿娘，“是不是我也可以去啊，”
    “昭兒現在是孩童，當然可以去，”
    “為什麼我不是佳人啊，去了不就可以找到我的才子了麼，”
    “昭兒說混話了，何況那未必是你的才子，昭兒的才子在遠處呢，”我也聽不懂阿娘在說什麼，
    “阿娘，桃花節是什麼時候啊，我可以帶著陸青和名貞一起去麼，名貞知道好多好玩的，”
    “青哥都四歲了吧，帶他出去玩玩也是好的，老是看那些經略，難念泥故了去，”我聽到阿娘說這話，拿眼睛瞄著阿娘，咯咯笑卻不說話，
    阿娘也不問我笑什麼，我頓覺無趣，隻得說，“阿娘這般說，豈不是把自己變成了個泥人，哦不，是泥菩薩，”
    “泥菩薩？可不就是泥菩薩麼，如要過了這燕江，自身都難保啊，”
    “阿娘，你在說什麼？”
    “昭兒，你記住，不可忘了自己的家，你是燕城人，永久的都是燕城人，”阿娘的眼神專注而寧靜嚴肅，我迷茫的點了點頭，身後的頭發垂到麵前來，菱花燭噗的爆了一個燭花，在這夜裏，刹那的光亮，迷惘了我的眼睛，我看見阿娘不可思議的笑著，那是一種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笑容，苦澀，哀傷，阿娘的眉頭明明沒有蹙起來，可是卻那麼的哀傷，我忽然就想哭泣，這個夜裏，外麵黑乎乎的世界，阿娘帶著悲苦的笑容告訴我，
    “昭兒，我是清遠的姑娘，你是燕城的姑娘，這就是外麵之間的距離，”
    我真的哭了，阿娘從未用如此悲傷的語氣與我說過話，可是她還在說著，不管我的哭聲，“我們之間的距離，是一條跨越不過的燕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