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1 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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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
“你們看到沒有?”
“看到什麼?”
“諾,就是那個傻子,呆在書院五年,卻連三字經都沒背完的傻子。”
“哈哈,這我知道,那個傻子好像是易玄老師帶回來的,聽說帶來的時候,連院長都被驚動,費那麼大勁,還不是個傻子。”
“真搞不懂,易玄老師是怎麼想的,憑什麼一個傻子就能……”
“咳咳,你們在幹什麼,難道不用讀書嗎?還不給我回去。”
成熟中年男人才有的磁性聲音突然插進了剛才一群人的議論中,就像一把彎刀,將所有稚嫩的議論聲截斷。
所有人訝然而止,齊齊轉過頭,看向發出聲音的人,緊接著,在一群驚呼聲中,眾人皆做鳥獸散開,瞬間跑的沒了影子。
人群散開之後,地上隻留下一顆幹裂的老樹,老樹下有個石墩子,一名十一二歲的少年留著鼻涕,傻傻的望著地上的螞蟻坐在石墩子上,少年的脖子上除了一塊鑲著珠子的八卦鏡之外,還有一枚小小的古玉,古玉上刻著兩個字:關旭。
關旭似乎聽到了什麼,抬起頭衝著來人嘿嘿的傻笑了幾聲,留著鼻涕的鼻子四處晃蕩,將粘稠的液體揮灑的到處都是,而後稚嫩的張口叫道:“易…老師…你…你來了。”
“哎”
來人微不可查的歎了口氣,他正是易玄,相比十年前,他似乎蒼老了許多,烏黑的雙鬢也冒出了幾絲銀白,慢慢的走到關旭的身邊,俯下身子摸了摸關旭的小腦袋,邊哄邊笑道:“小旭,怎麼自己一個人在這裏,為什麼不去找其他小朋友玩呢。”
關旭擦了擦鼻涕,拉著易玄的衣袖,一邊用胳膊比劃,一邊結結巴巴的說道:“他…他們…說…小旭…傻…不…不願…帶小…旭玩…玩。”
易玄苦澀的笑了笑,抱著小旭的身體,黯然的搖了搖頭,好一會兒,才平複激動的心情,隨口說道:“小旭,老師教你的三字經背的怎麼樣了,今天沒事,老師可要好好考校考校你。”
“三字經?”
關旭手指放在嘴中鼓搗了一會,腦袋時不時的低下,想了大約半個時辰之後,才說道:“老師,小旭很乖,小旭都會背三字經的。”
“哦”
這次易玄倒是露出驚訝的神色,就連撫摸關旭腦袋的手也微微頓了頓,隨後,臉上浮現出一絲溫和的笑容,欣喜的說道:“老師知道小旭很乖,來,背給老師聽聽。”
“恩,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昔孟母,擇鄰處……”
隨著關旭稚嫩的聲音越來越遠,易玄的雙眼逐漸變的迷離起來。
五年了,整整五年了,五年前,當易玄抱著關旭進入書院的一刻,他的心血就放在了這個孩子的身上,為了他的康複,別說副院長以及長老,就算是院長大人都驚動了,可是呢?五年的時間,不管是靈草還是奇珍,都用了不知多少,但是結果……
哎……
上天就像對自己狠狠的開了一個玩笑,院長的歎息,副院長的搖頭,同僚之間的嘲笑以及各種靈藥的失效,就像一個個響亮的耳光狠狠的打在他的臉上,好幾次,他都想這麼放棄,放棄執著,放棄苦惱,更放棄這個癡傻的孩子,可是他做不到,他狠不下心。
當三字經接近尾聲,易玄的雙眼不知不覺的濕潤了,多少年的傷心、痛苦似乎在這一刻隨著三字經的經文噴湧而出。
我能放棄嗎?我能舍下嗎?
“老師,你怎麼哭了”
關旭好奇的伸手沾了點易玄臉上的淚水,放進口中砸吧了幾下,吐了吐舌頭叫道:“老師的眼淚是苦的,又鹹又苦,一點都不甜。”
被關旭這麼一說,易玄反倒是笑了,緩緩的摸了摸關旭的腦袋笑著問道:“是聽村子裏的瘸腿老爺爺說的吧,小旭還記得那位老爺爺曾經說過什麼嗎?”
“恩,小旭都記得,老爺爺說,眼淚大多都是甜的,因為裏麵有著希望和喜悅。”
“希望和喜悅嗎?”
易玄喃喃自語的幾聲,關旭的話就像是一麵暮鼓晨鍾將他從失落的深淵中撈了出來,此刻易玄的體內氣勢湧動,念頭居然莫名其妙的通達了起來,多年的瓶頸頓時被這股力量衝散,功力竟比以往精進了不少。
易玄緊緊的握住拳頭,一把抱起易玄,放在肩頭迎著朝陽大笑而去……
當夜,易玄失蹤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也沒有人知道他做了什麼,當他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五年之後……
五年!五年的時間很漫長,對於凡人來說,也隻有區區十幾個五年,而這五年之後,關旭已經是個十六的精壯小夥,雖然他依舊癡傻,但是不可否認,他還是長大了……
失蹤了五年的易玄回來了,當他回來的時候,滿身鮮血,氣息紊亂,整個胸口有個大洞,從外張望,能清晰的見到破損的內髒和斷掉的經脈,此刻的他已經奄奄一息,幾近彌留,可是他的手依舊緊緊的抓著一個小小的黒木盒子。
帶領關旭來見易玄是書院的副院長,那是個留著三尺黑須的肥胖男人,男人身著員外裝,圓挺的肚子頗有些福相,若不是出現在書院中,別人怕是會將他看成一位土財主。
副院長姓劉,名元辰,是除了院長之外書院地位最高的人,這次易玄的傷勢居然連他都驚動了,看來真是凶多吉少。
劉元辰將關旭帶到易玄麵前,伸手按住了他的脈門,閉目查看了一番,方才幽幽歎了口氣說道:“易玄,你的傷勢……”
易玄搖搖頭止住了劉元辰的話,艱難的說道:“副院長大人,我的傷勢我自己明白,這次是真的在劫難逃,希望以後我不在的時候,您能幫我照顧他。”
聽著易玄命斷之時還那麼決然不悔的話,劉元辰跺足捶胸,氣的指著易玄張口就想大罵,但是幾次三番之後,硬是咬破了嘴唇也沒吐出半個字,急促了喘了口氣,才似脫了力般說道:
“哎!孽債,真是孽債。這樣值得嗎!?”
“值得!”
這是易玄堅定的聲音,他費力的招了招手,將關旭叫到了麵前,留戀般的摸著幾乎快要夠不到的腦袋,溫和的說道:“這是我欠他的,雖然我不能將他的傷勢完全複原,但是依靠這顆玄丹,他還是可以恢複神智,修煉書院的功法,也不負我的這番努力。”
“你啊!糊塗!”
劉元辰深深的歎了口氣,搖著腦袋慢慢的走了出去,出門的時候,一絲若有似無的聲音傳了進來:“安心去吧!哎~”
易玄微微一愣,臉上浮現一股笑容,對著門口感激的點了點頭。
隨後,易玄將黒木盒子打開,裏麵放了一顆龍眼般大小,透著絲絲玄奧光芒的丹藥,伸手放在關旭麵前,哄騙道:“小旭,這是老師帶來的糖果,乖,張嘴,老師來喂你。”
“哦,糖果,小旭最愛吃糖果了。”
關旭傻兮兮的笑了笑,毫不猶豫的,一張嘴,咬著易玄手中的丹藥,一口吞了下去,頓時,整張臉就似喝醉了一般,通紅的嚇人。
此時,易玄伸出的手突然無力的垂下,雙眼漸漸的迷離起來,看著關旭的臉蛋,嘴角微微的抽動,似乎想要大笑,又似想要再次叫出小旭這個名字,可是除了眼角多了兩行清淚之外,他終究還是閉上了雙眼,安詳的如同睡著了一般,沒了半絲聲息。
熱!無窮的熱!此時的關旭似乎置身於即將爆發的火山中,滾滾熱浪從體內直透靈魂深處,大股大股的白氣從關旭的身體中冒出,原本白嫩水潤的皮膚逐漸幹裂起來,暗紅色的血液從龜裂的傷口中緩緩流下,片刻之後,小小的身體已經成了一個血人。
此刻的關旭隻覺得腦袋中似乎多了什麼東西,一股直讓人渾身顫抖的劇痛從靈魂深處爆發。
關旭雙手抱著頭,痛苦的幾乎想要瘋狂,正要張口喊出第一聲慘叫的時候,突然,渾身一震,如同化石般僵立在當場,肉眼可見,一層灰暗的色彩從關旭的腳底直湧頭頂,瞬間,一尊蠟像形成。
“該死!”
一聲怒吼,一道人影出現在蠟像麵前,來人手指如風,單指如雨,連點蠟像周身幾十處重要穴位,絲絲白氣從指間射出,滲透進了蠟像體內。
“噗!”
一道血箭從蠟像半張的口中激射而出,洞穿了厚實的木門,打在十米外的黃土上,打出碗口大小的深坑。
“哢哢···”
如同瓷器破碎的聲音響起,蠟像周身開始出現無數細密裂痕,指甲蓋大小的碎皮開始脫落,露出裏麵白皙的膚色。
約莫一刻鍾之後,當沾著血液的碎皮完全脫落,一名十七八歲俊朗的青年出現在屋子當中。
青年的外貌與原來癡傻的關旭有些相似,隻是眉宇間有些不同,傻子關旭的眉宇永遠都是平淡的不起褶皺,帶著呆滯,而這位青年則是帶著一絲苦惱,一絲不甘,一絲憤怒,一絲哀傷,種種情緒在青年的眉間一閃而過,有著一絲人生百味的意思。
青年跪倒在地上,衝著易玄逐漸冰冷的屍體死命的磕著頭,每一次都是重重的擊打在地麵,發出沉悶的響聲,三個磕頭之後,地上便留下一道道鮮紅的血印子。
“他的死有些詭異,想不想知道真相”
出手的那位突然出聲,聲音幹巴巴的就像多年沒喝過水一般,透著幾絲土腥味。
青年渾身一震,呆呆的站在原地,好一會,青年才重新跪下再度磕了幾個頭,方才帶著滿是血糊的額頭站了起來,握拳的雙手滿是青筋大龍,但是臉上的神色卻是一點波動都沒有,就似一根木頭,毫無知覺的木頭。
說話的那位是個老頭,一身的破布補丁,身上散發著惡臭,遠遠看去,就像流落街邊的乞丐,最為提別的地方,在於他的右腳,那是一隻滿是膿包的瘸腿,焦黃的腿上有著一層詬土,黑乎乎的令人作嘔。
老頭看了看易玄的屍體,搖了搖頭,轉身慢慢離開,蒼老瘦小的背影中似乎隱藏著一種奇特的光彩,那是一種令人炫目的白光。
“夜半三更,書院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