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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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宇乖乖的坐在行李上,還是睡眼朦朧的,他現在肚子裏餓得很,咕嚕嚕的直叫。
這時候天還是蒙蒙亮,火車站人來人往的,到處是陌生的麵孔,操著各種奇怪的聽不懂的口音。鄭宇兩個眼皮子都在打架,可他不敢閉眼,他一直看著鄭振國離去的身影,高大的,讓他依賴的。
鄭宇一直盯著他爸走出了好遠,忽然一眨眼的功夫他爸的身影就不見了。鄭宇猛地站起來,心裏一陣恐慌,一個可怕的念頭襲來,接著他連行李都顧不得了,朝著那個方向就狂奔而去。可是哪裏都是人,將他的視線堵得嚴嚴實實,他在人群中穿梭,跌跌撞撞的讓那些行人都不滿的看著他。他們的麵孔那麼陌生,一張張嘴臉猙獰的叫鄭宇覺得可怖,他慌張的叫喊鄭振國的名字,可是沒有回應,至多再多一個瞥他的冷眼,或是同情的眼神。很快,洶湧的人流連他也迅速的埋沒…
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鄭宇絕望的想,從心底一陣陣的發涼。他抬起眼來,蒼涼的滿目瘡痍,手腳不可抑製的發抖,他眼睛有些酸酸的,就抬手抹了一把,沒有眼淚~~
誰也不知道鄭振國去哪了,他也隻能這樣安慰自己,不可能的!他爸不會就這麼狠心的把他一個人扔在這,就像扔一個沒人要的垃圾。
鄭宇就像個無頭的幽魂似的在人群裏穿梭,他找了好一會,雙腿酸疼,渾身沒有力氣。他也不去找了,就開始往回走。這時候廣播裏傳來一陣聲音:鄭宇,鄭宇小朋友,請到第X站台來,你家人在找你。廣播一直重複了好幾遍,鄭宇支著耳朵仔細聽著,每一個音節都聽得清清楚楚,他幾乎不可置信的立刻往X站台跑去,那是他們剛才下車的地方。
鄭宇箭似的就衝過去,往他們放行李的地方一看,是他爸爸的人影,旁邊還有兩個穿著軍裝的人站在那裏張望。他狂喜的奔過去,一下撲在鄭振國身上,緊緊的抓住他的衣服不放,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他爸就會不見了。
鄭振國語氣有些不好,可能也是找了他好一會:“不是讓你在這等著我麼,你還亂跑。”
鄭宇沒抬起臉來,他聲音有些悶悶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你走了。”
鄭振國突然就說不出話來了,他剛剛確實有過這樣的念頭,既然說不出口,就該早點了事。可是現在他看見自己兒子這麼依賴他的模樣,不能說是不感觸的。鄭宇從小就獨立,卻也闖過的大小禍不斷,自己揍他從來不手軟,他原本覺得男孩子就該這麼粗糙的方式培養。
“我不是說要跟你一塊的麼,行了,別這樣了,叫你姨夫笑話。”鄭振國拍拍他的頭,叫他起來。
鄭宇抬起頭來,他眼睛有些紅,就有些不好意思的轉過臉去。
那兩個人穿著軍裝的人,其中有一個特別高大,臉色威嚴,很有一副將領風範。鄭振國讓鄭宇叫人,鄭宇趕緊叫了一聲“姨夫。”那個高大的軍人點了一下頭,算是應了。他看了眼鄭宇,跟旁邊的軍人說了幾句話,那人就敬了個禮走了。
他姨夫跟鄭振國繼續交談,鄭宇在一邊聽著,他也不是怕生的性子,但是就是下意識對這位陌生的姨夫有種畏懼感。他往鄭振國身邊靠了靠,他姨夫就突然對他笑了一下,這笑比不笑還可怕。
一會有車子開過來,鄭宇他們上車,又繞了好久才到。那是他姨夫的家,在外麵有一樣穿軍裝的在門口站崗,軍姿站的筆挺,看見鄭宇他們的車過來就敬了個軍禮。
招待他們的午飯很是豐盛,鄭宇覺得自己有很久沒有吃的這麼香了。坐在旁邊的姨媽給他夾了好幾次菜,都是他不喜歡的,竟然還有最討厭的香菜,鄭宇也不好說什麼,隻好悄悄撇著嘴全吃了。
吃完飯,鄭宇被叫到外麵去玩,初來乍到他一個人也不認識,就隨意的在外麵閑逛。倒是小孩子都是很會找樂趣的,他在花壇邊上看見一個巨大的螞蟻窩,就蹲在那裏看起螞蟻來。
一會他看的累了,就準備回去。他進到客廳裏,隻有姨媽在那裏收拾。
“姨媽,我爸呢?”鄭宇有些好奇的問。
“跟你姨夫出去了。”她的態度比剛才冷淡了許多,抬頭看了一眼鄭宇,就端著手裏的碗筷去了廚房。
鄭宇也不知道那眼神是什麼意思,隻是覺得看的自己很不舒服,他有點想他媽了。無聊的在客廳裏轉了一會,索性坐在沙發上,想要找遙控器看電視,剛翻了幾下就被嚇了一跳。
“你找什麼?”他姨媽走路都沒有聲音的。
他被嚇的一激靈:“我...找遙控器。”
“遙控器在沙發前麵的櫃子裏,第一個抽屜。”
“哦。”鄭宇也沒有拿,他知道看人臉色,姨媽的語氣透著些不耐煩。他不想呆在這了,他想回家:“我爸怎麼還不回來?”他就問道。
“你姨夫去送他了。”
“什麼?”鄭宇難以置信:“他們去哪了?”
“去火車站了。”他姨媽淡然的說著。
鄭宇反映過來回身就要往外跑。他姨媽一把就將他拉住:“你幹什麼去?”
“你鬆開我,我去找我爸!”鄭宇使勁掙脫,姨媽有些拉不住他,被他拽的一趔趄,生氣的說:”你爸現在已經上火車了,你去哪找去!”
“你鬆開我!鬆開!”鄭宇就跟沒有聽見他姨媽說的似的,發瘋似的叫喊著,一個勁的往外掙,掰扯著姨媽的手都用力的泛白。
他姨媽很是生氣的反手一推,鄭宇還使著力氣就被一股大力擲到地上,木地板震得屁股生疼,他也顧不上,就要爬起來往外跑。
他姨媽眼疾手快一下就把門鎖上了,鄭宇使勁拍著門,聲音淒厲的喊叫:“你給我開門!你憑什麼不讓我出去!”是那麼絕望的呼喊,仿佛都能洞見他世界崩裂的轟響。
他姨媽就站在一邊:“你怎麼就這麼不讓人省心,你爸也是,沒跟你說清楚麼!”
鄭宇眼眶子直發熱,渾身無力的癱坐在地上,臉色不自然的泛白,拳頭緊緊的攥著,一股巨大的絕望鋪麵而來,幾乎要把他淹沒。他現在都明白了,鄭振國說的比唱的還好聽,生怕自己跟甩不掉似的,就這麼急不可耐的要走?
嗬,他自嘲的笑了下,臉上卻有淚流下來,原來他們大人都是這樣的,說一套又做一套。他現在想著,幸好還給自己找了個落腳的地方,免了流落街頭。接著用力擦了把臉,臉上留下一道紅印。
他從地上爬起來,就算是他不想承認,可是他的心也被傷透了,平時這麼自我的人,突然間世界裏天塌地陷。
他姨媽似乎也覺得他挺可憐的,走過來試圖安慰他:“你也別傷心了,你姨夫一會就回來了,讓他待會帶你出去轉轉。”
鄭宇沒有表情,也沒有反應。沒有人看見他的心裏的驚濤巨浪,一股股恨意升騰,五髒六腑無不疼痛,四肢駭人的冰涼。
他什麼也沒說,就往廁所走去,關上門裏麵沒有一點聲音。他在裏麵呆了二十多分鍾才出來,臉上已經回複正常了。
他姨夫過了很久才回來的,鄭宇看見他姨夫的時候心裏隻有平靜,也沒有跟著他出去,他姨夫也沒再管他。
此後的一個星期,鄭宇都很少說話,他就像是遊離在這個家裏的局外人一樣,每日過得都是煎熬。他姨夫和姨媽對他更說不上不熱絡,卻是相當的嚴厲,就連他吃飯、走路的動作都要規範。
鄭宇是自己睡在二樓的房間,他姨夫姨媽就在樓下。一到晚上就安靜的詭異,他卻沒有告訴任何人,在關了燈的夜晚,躺在偌大的床上,他會害怕的縮成一團,曾一度閉眼就是腥紅的血色。
有一天,鄭振國突然打來了電話,電話那邊的聲音期期艾艾的,無關痛癢的問著鄭宇最近的生活。
他心裏隻覺得諷刺,聲音裏卻是淡淡的:“我最近挺好的,你們還有事麼,沒事就掛了”
他母親估計在那邊一直聽著,聽見鄭宇說要掛,就把電話搶過來,聲音掩不住的啜泣:“小宇,媽媽不是故意扔下你不管的,咱們家最近有大事,你現在還小不懂,媽媽也是逼不得已,真的,媽媽對不起你。。。。“說著就不可自抑的哭出聲來。
鄭宇很長時間沒聽見他媽的聲音了,那帶著顫音的哭聲叫他揪心:“我不想聽這些。”鄭宇聲音冷冷的。
“不是,小宇,你聽媽媽說,不用多長時間,媽媽就接你回來。。。。”
“不用了,我在這邊過得挺好。”鄭宇還是一味的拒絕。
“你怎麼能過得好,你姨媽什麼脾性我還不清楚麼,她那麼嚴格的人,你哪能受的了”接著聽見話筒那邊他母親故意遠離的壓抑的哭喊。“鄭振國,你看你幹的好事!你們這些冷血的人,眼裏隻有自己。”
“沒事,我就掛了。”然後一把扣上了電話。
他在那喘著氣,久久的不能平靜,好像他母親的話還回響在耳邊。
後來他被姨夫帶到部隊去跟著大兵們訓練,看著那些叔叔們氣宇軒昂的唱著軍歌嘹亮,喊著鏗鏘口號。一小抹和諧的綠色跟著訓練的大部隊早出操,晚訓練。
大概部隊有一種難以言語也不能抵擋的氛圍,他們看鄭宇就像是個新奇的玩具似的,對他這幅酷酷的小樣喜歡的不得了,他們會咧著古銅色的笑容,露著白白的牙齒,憨笑著一隻手將他拋起,高度看的到整個世界。
軍人們幹淨善意的笑容或許對鄭宇也是一種無形的安慰。他視線所觸及到的是那麼純粹的迷彩綠,鄭宇平時是更願意呆在這裏跟這夥一身臭汗的人混在一起,吹牛,打牌或是單純的聽他們的真實的又真摯的故事。他們來自各個地方省市、縣、村,不同的各樣的酸甜苦辣、人生百態。可能鄭宇未必會理解的那麼深刻,可他實在是太孤獨了,別人的一點慰藉都讓他吸引,但又不允許自己軟弱的表現出來,他隻是麵無表情的聽著,然後適當的捧個場。
他也隻想找個熱鬧歡快的地方,讓他覺得待在這舒服,這一待就是八年時光。
鄭宇的小學和初中是在這度過的,中途鄭振國也想過把他接回來,但是當時蘇依懷孕了,80年代的計劃生育又查的特別緊,全國上下已經是風聲鶴唳的狀態。尤其明裏暗裏又爭鬥的厲害,鄭家顧自己還不及,不得已又把這事給擱置了。但是他們對鄭宇的生活費從不吝嗇,或許這也是種讓他們安心的借口。鄭宇對不能回去已經沒有特別的感覺,錢倒是照單全收,家這個字眼似乎對他不再重要。
再後來,鄭振國也親自來過,想要帶他回去。可是鄭宇態度冷淡,鄭振國來過幾次之後隻好放任他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