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上一世叫做溫華，是羽國的臣子，大體的印象你應該有。而梅君是與你有婚約的青梅竹馬。”
    “溫華去到徵國，也就是封佐的前世淩澈的國家後，漸漸傾心於淩澈，還寫下書信告訴梅君叫她放棄。”
    “梅君得知後怨念頓起，找到當時風靡大陸的絲塵莊。絲塵莊莊主曾經宣言，隻要當事人支付地起代價，便能實現其任何願望。”
    紅玖頓了頓，繼續。
    “因為沒有任何人能支付起關於情感的願望，所以梅君的願望是，轉生後保留自己的記憶。而她的代價，就是梅家上下所有的財富。”
    “這一世的梅君找到了我，要求我與她合作拆散你們兩個，所以不論是讓你們恢複前世記憶還是讓‘封佐’消失，都是我一手策劃的。”
    “你為什麼要幫她？”
    他沒有回答，也不再多說什麼，將我帶到店後的潭邊，指著潭中央：“你遊到那裏，會看到那多睡蓮，然後繼續往下遊，就可以了。”
    “一直遊？”
    “對，一直遊就可以了。”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我還會相信他嗎？
    答案很明顯，不會。
    那我還會照著他說的做嗎？
    答案更顯然，會。
    這次很可能又是一個陷阱，又是一個欺騙，我也許就此喪命，再也不能見到他。
    但是，總比自己一個人幹著急，束手無措要好。
    我脫掉鞋襪，這才想起自己不是很會水。
    紅玖明顯看出了我的顧慮：“不會遊很久的，你放心，如果實在支持不住了，我的魚兒們會幫助你的。”
    我點點頭，深吸一口氣，跳了下去。
    水很清澈，也很幹淨，卻依舊刺得我眼睛生疼。我眯著眼睛，依稀分辨著眼前的道路，有幾尾鯉魚輕觸我的臉頰，往前方遊去。
    我跟上，看見了那朵睡蓮。
    陽光透過潭水，化作一條條金色的流蘇，纏繞在血紅的花瓣上，暗流中分外耀眼，明明滅滅，懶懶地晃動著，使得沉睡中的蓮花更加妖嬈。
    不知為何，想起早晨剛從睡夢中迷糊醒來的封佐。
    甩甩腦袋，四周都是水，眼睛裏也都是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很沒出息地哭了。
    正打算跟著鯉魚繼續遊，卻看到魚群一個勁地往蓮花下的淤泥裏衝。
    說是淤泥，也隻是我的猜測。由於下麵陽光已觸及不到，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像是已經到了底。
    胸腔裏的空氣不多了，我不多想，伸出雙手摸索下去。
    我摸到了稍硬的淤泥，繼續往前摸，結果撈了個空，除了觸感有些稠，好像跟水沒什麼兩樣。
    四周都摸下來，中間正好有一個可供人鑽進去的洞。
    感覺有些難受，我拚命忍住不呼吸，在內部調整了一下氣流，一股腦衝下去。
    前方一片黑暗，連自己伸出去的手都看不見，感覺是很狹小的洞穴，手腳都不敢有大動作，小心翼翼卻盡量快速地向下不斷遊。
    記憶作祟，讓我想起那日地鐵裏的遭遇，連左手無名指那一圈都開始隱隱作痛。
    無法呼吸，肺部開始發疼，四肢酸軟著，但不敢怠慢，機械地晃動著手腳，卻還是止不住地往上浮。
    有滑膩的物體觸碰我的手背，臉頰。
    是紅玖的魚。
    很奇妙的，有股力量帶著我，不斷向下滑動，身體也頓時輕鬆了許多。
    心底不由生出一絲委屈。
    為什麼我要為了區區一個封佐做這麼多事？流那麼多淚？現在連小命都不要可還是不一定能找到他？
    太委屈了，為什麼我要付出這麼多，可是那個可惡的家夥，到現在都沒有現身，一直在跟我玩失蹤！
    現在想想，好像自從我跟他在一起相處後，就一直在受委屈。
    就算上輩子欠了他什麼，也不必這麼整我吧！
    終於忍不住抽噎了一下，大量的液體猛地灌進口鼻。
    滿滿的，全是血腥味。
    ——怎麼會這樣？
    這，難道不是普通的潭水嗎？
    為什麼會有血的味道？
    腦子被腥味衝地一塌糊塗時，手指突然撞上堅硬的石頭，疼痛一下子麻痹了神經。
    魚群還在把我往下帶，整個人都重重摔了上去。
    心裏一下就慌了，隻知道用手不停地摸索是否有入口。
    可是沒有，石頭將洞穴堵得死死的。
    身體隨著魚群的帶動一下一下撞上石頭的棱角，胸口的空氣也被一次次擠壓出來，相對的血水不斷湧入，意識很快渙散開去。
    封佐。
    當機的大腦，隻有兩個字，一個人。
    封佐。
    封佐……
    醒來的時候，身上還是濕噠噠的，肺也很疼。
    周圍不再是一片漆黑的血水，取而代之的，是一叢叢看不到盡頭的曼珠沙華。
    看來，我何夕就這樣變成溺死鬼了。
    紅玖……真的要殺我。
    而我現在死了。
    是不是，再也見不到那個家夥了？
    這麼想著，我卻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難過，也沒有偶像劇裏那樣聲嘶力竭地哭喊。
    隻是很平靜地坐在血紅的曼珠沙華間。
    也許，至始至終，我都不曾愛過那個人。
    也許，一直以來，我都隻當她是好兄弟，好朋友。
    突然聽見有水聲。
    抬頭，不遠處有人搖著小木船，在我麵前停下。
    對方整個身體都被寬鬆肥大的黑色鬥篷包裹地嚴嚴實實，帽簷下隻露出一張嘴和滿是胡渣的下巴。
    我不說話，自己跨上去，坐下，他也不說話，沿著來路再慢慢劃回去。
    河上吹來陣陣寒風，身上的血水還沒有幹，我連續打了三個噴嚏。
    糟了，看來變成鬼以後，還是會生病的。
    河兩岸，從一開始的曼珠沙華變成了一棟棟住宅，到再後來的繁華都市。
    街上有各種不同的鬼怪，像人類一樣生活。
    很繁榮的景象。
    “到了。”
    河的盡頭，是閻王的城堡。
    紅漆的碩大木門橫跨過整條河麵，門兩邊的石像分別是牛頭和馬麵，船駛過，我隻有他們的鞋子那麼高。
    可見整座建築是有多麼龐大。
    船快撞上木門時，大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但足夠讓我們過去。
    裏麵是用牆圍起來的湖泊，種滿了血紅的睡蓮，與紅鯉裏的睡蓮相似，但大出幾倍，船駛入其中的時候，像走進了樹林一般，抬頭才能看見閉合的花朵。
    總算看到了湖的另一邊，是大理石做的樓梯。
    我走上去，謝過船夫，他又往回劃，去接下一個死去的魂魄。
    樓梯的盡頭，是華麗的宮殿。
    大殿門口的石像，是黑白無常。
    我隻有他們小腿那般大小。
    “哎呀！”
    前方一聲輕呼，緊接而來的是一陣小碎步的聲音。
    “這不是蓮大人嗎？怎麼站在這裏？”一個侍女打扮的姑娘彩雲一般飄過來，在我麵前福了福，又悄悄打量了我幾眼，立刻笑靨如花，“閻王找了你好久呢！你再不出現，恐怕這閻王府要被先生鏟平了呢！”
    一會大人一會閻王一會先生的，我整個人都被搞糊塗了，那侍女趁機將我拉了進去。
    “閻王閻王！你看我找到誰了！”
    她興奮的朝殿上喊了一句，還不忘舉起我的手揮了揮。
    寒氣襲來，嗖嗖地往我褲腿裏鑽，掀起了我全身上下每一寸的雞皮疙瘩，我毫不猶豫地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聲音在空曠的大殿裏回蕩，回蕩，再回蕩。
    音響設備……真好。
    “原來是蓮。”
    隔了好久，懶洋洋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是啊是啊！閻王你可要好好獎賞奴婢。”
    “自己去財務庫要賞吧。”
    “多謝閻王！”
    小女子大咧咧鞠了一躬，朝我調皮地眨了眨眼，一溜煙跑了。
    還真是……見錢眼開……
    我抱著胳膊抖了抖，一件外袍披了上來，頓時暖和了許多。
    “多謝……”
    轉頭，撞上熟悉的臉龐。
    下一秒，拳頭已經飛了出去，不偏不倚打在那家夥的俊臉上。
    “——痛！”
    我收回手，看了看，又伸出去捏捏他的臉，硬中帶軟，很舒服。
    “你幹什麼啊？”
    他帶了點抱怨的意思，我一下子就不滿了，兩個手同時捏著他的臉頰肉往兩邊拉。
    “你個混蛋笨蛋水煮蛋！竟然一聲不啃地走掉了！紅玖還說你已經不存在了！你知道我為了見你連小命都不要了啊！你竟然還笑，還笑！我叫你笑！”
    到現在為止，剛才經曆的一切，都是這麼不真實。
    我才發現，如果他真的從此消失不見，不像當初他離開，我是真的再也見不到他，會是有多寂寞。
    沒有嚐試過這種感覺……因為他跟外婆或是其他人，都是不一樣的。
    所以，我不能想象也不敢想象，直到現在他站在了我的麵前，我才知道，那是有多麼恐怖。
    兩手更加用力，那張扭曲的俊臉被捏地通紅。
    可他還是笑，笑得一臉寵溺。
    視線裏的他開始模糊，我眨了一下眼睛，立刻清晰了，卻不多時又變得模糊。
    他拉下我的手，緊緊攥著，幫我拭幹眼淚，還趁機親了好幾口，吃了好幾次豆腐。
    我想著以後要問他討回來，這次就先讓著他，他就得寸進尺將我抱進懷裏。
    我也回抱，並對他毛手毛腳。
    上方傳來一聲輕咳：“二位能否不要無視本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