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越過淩澈的肩膀，頭頂上的早已不是那破爛的艙房，而是奢華精致的宮殿。
    黑色的錦帛，黑色的幔簾，黑色的流蘇。
    淩澈身後站著的，就是葉嵐。
    幾乎是在一瞬間，一切都明白過來。
    “倒頭來徵王你還是怕我這戰利品中途跑掉，所以派了這麼個有趣的人來監視我。”
    我支起上身，冷眼看著覆在我裸露的胸口上的大手，帶有侵占意味地來回撫摸。
    如果他把我關進他的籠子裏，目的是這個，那我還真是可以直接去死了。
    但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他隻是想要羞辱我，等我自殺的時候再以此威脅我家大王。
    至於為什麼要這般大費周章……定是為了增加他的娛樂節目罷了。
    他不生氣，低低的笑著。
    我這才想起來葉嵐的笑像誰。
    “本王自然篤定你不會逃跑，”低沉沙啞的聲音沿著耳朵鑽進脊背，掀起一陣惡寒，“葉嵐隻是本王用來突入你內心的棋子罷了，自然要有趣許多。”
    隨著他的話語，那隻手也移到我的心口，一點一點用力地按壓下去，幾乎要將我的氣都擠幹淨了，才微微鬆手。
    我粗粗喘了幾口氣，努力恢複鎮定：“那麼徵王殿下，你帶我到你的籠子裏，有何打算呢？”
    耳朵突然一陣濕熱，胃裏泛起惡心，我緊緊抓住被褥才製止自己打人的衝動。
    不會……來真的吧？
    “本王要你……侍寢。”
    “……請大王不要欺人太甚。”
    “君無戲言。”
    “若臣不依呢？”
    “你不會不依。”
    他眯了眯眼睛看我，我也看著他。
    這就是為什麼我會不想麵對他，他總能準確地抓住對方的心緒，不論對方是誰。
    他長身而起，離開寢宮，葉嵐也準備跟過去，不久後又回來。
    “大王要我在這裏陪你。”
    “是陪我，還是監視我？”
    知道他其實是淩澈的走狗，我的態度也變得冷冰冰的，連正眼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其實我知道不能責怪葉嵐，他作為臣子完成大王下達的任務本就天經地義，說到底他和我的立場是一樣的。
    同時我也知道，我隻是在拿他出氣罷了。
    侍寢？別開玩笑了……
    為什麼不去找他的妃子？為什麼不去找他的孌童？分桃？斷袖？為什麼我沒聽說過他好這個？我沒有做過什麼惹怒他的事，為什麼要找我？
    從他剛才的眼神已經看出，他是認真的。
    怎麼辦，我不能坐以待斃！
    猛地坐直身子，不料眼前一黑，耳朵嗡嗡地響，又直直躺倒回去。
    “你們對我做了什麼？”
    火氣總算控製不住地冒出來，我狠狠地瞪向站在床邊的葉嵐。
    “之前我給你的酒裏放了些迷藥，你睡了兩天。”他上前要扶我起來，被我狠狠甩開手
    ，他無奈地歎氣，說，“我也知道你恨我了，但要注意身體啊，先吃點東西吧。”
    他又轉頭揚聲道：“來人，把粥端過來。”
    他再次來扶我，我本想抗拒的手不知怎的放了下去，皺著眉讓他幫我理好衣服，在我背後將枕頭墊好，將被子角掖好，端過下人送上來的熱粥，舀了一勺輕輕吹著。
    他還是這麼體貼照顧我，我那點氣一下子就消了。
    “來。”
    他用唇試了試溫度，覺得正好就將勺子送到我嘴邊。
    我在那裏憋了半天，最後還是張嘴乖乖吃了。而他見我咽下去，也鬆了口氣，笑得溫和。
    原本很愛見的笑容的確軟化了我許多，可此時又不得不為這笑靨發愁。
    如果淩澈也喜歡時不時露出這種笑……
    粥吃了大半，我皺眉怎麼也不肯再吃。葉嵐喚侍女將碗端下去，坐在床邊扶我躺下。
    “其實你也莫要仇視大王……他是真的中意你才這麼做的。”
    我別過頭看向一邊，滿目不熟悉的黑用陌生感將我包圍，不能動彈。
    身後又是一聲輕歎。似乎我從醒來開始，這個風輕雲淡的葉嵐就一直被愁緒所困。
    “你可知，大王為了你……”
    “瑤妃駕到！”
    門外的通報聲打斷葉嵐本就欲言又止的話，他似乎早就料到來者，輕聲對我說：“溫華你些躺著假裝睡去，我來應付便可。”
    說完，殿中就彌漫起一股幽香。
    “葉嵐見過瑤妃娘娘。”
    “起來吧。”
    略微慵懶的聲音，卻不難聽出裏麵的尖銳。
    一聽就知道不是我能應付的類型。
    香味漸濃，有人影靠過來，我閉上雙眼，留一條縫。
    “這……就是那個誰？”
    鄙夷，充滿不屑和……敵意。
    沒錯，那個誰，就是指我。
    事到如今我已不想再跟誰計較什麼，幹脆閉緊眼睛悶頭睡覺，可惜身後兩人的音量都不小，想睡著看來還需要多曆練。
    “回娘娘，是羽國的財政大臣，溫華。”
    葉嵐葉嵐，平時瞧著你意氣風發的樣子，沒想到現在跑到一介女子麵前居然這麼窩囊，一口一個娘娘那叫一個順溜。
    不過葉嵐到底在宮中是幹什麼的？
    不會是……禁臠吧……
    為自己的想法打個寒噤。
    溫華，冷靜點，一般都不會往這方麵想的，是你自己受到那淩澈的汙染想多了，冷靜，冷靜……
    能冷靜下來我就不是溫華了。
    在被窩底下拚命撓來撓去，一邊耳朵依然豎地直直的。
    “溫華……哼，像他這樣隻會討男人歡心的男人，的確會用這種好聽的名字呢。”
    “娘娘，請不要這麼說……大王會怪罪下來。”
    “怪罪？怪罪我什麼？區區一個孌童而已，難不成還能騎到我頭上來？笑話！”
    感情這什麼什麼娘娘是來吵架的，難怪葉嵐叫我裝睡最好真睡，讓他來對付，如果換做我，不管她的臉美不美，先一巴掌賞過去。
    別以為是女人我就不敢打，最好就是我把淩澈唯一的妃子打破相，然後他一怒就把我關進牢裏，總比侍寢強。
    這個時候我反而平靜下來，慢慢坐起來，再慢慢轉身，懶散地抬起眼皮瞄向一旁安靜的兩人。
    “……你、你醒啦……”
    葉嵐趕忙跑過來要壓我再躺下去，還拚命給我使眼色。
    我推開他，看向那瑤妃。
    “嘖嘖，美則美矣，可惜了……”
    我一直盯著她看，看到她心裏發毛，然後再露出地痞一樣的笑。
    “娘娘吉祥，恕微臣有病在身，不能下床行禮。”
    我高傲地仰著下巴用鼻孔看她，看得她氣得全身發抖，頭上身上的珠寶玉釵相互碰撞叮當作響。
    “賤人！”
    “沒你賤。”
    “無恥！”
    “沒你羞。”
    “下作！”
    “沒你作。”
    “……你！”
    “我什麼？娘娘，你跑來跟我這個禁臠慪什麼氣呢？要怪就怪你自己沒本事，拴不住你家大王的心，才逼得他到羽國找男人，又怪不得小人我。而且，你家大王對我好著呢，先是趁夜出宮親自駕著馬車接我過來，再沒日沒夜地照顧生病的我，到我醒了才去上朝處理政務，還不忘留下葉嵐服侍我，而且，他還說今晚要我侍寢……可是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過娘娘，搞得小人我也是才知道有娘娘這麼一個存在的……”
    好吧，我承認我在睜眼說瞎話地胡扯，但我敢打賭，這女人一定會被我騙過去。
    就連葉嵐也瞪大眼睛看著我。
    好吧，他一定是被我的三寸不爛之舌嚇到了。誰叫我溫華天生這麼厚臉皮呢？說的話連自己都被惡心到了。
    那女人明顯被我氣憋了，半天吐不出一個字，隻知道用那對大眼睛狠狠地瞪我。
    “你們還愣著做什麼？沒見瑤妃娘娘身子不適嗎？快帶她回去！”
    我將目光掃向她身後的丫鬟們，小丫頭全都嚇得低頭，攙著氣級的瑤妃匆匆離去。
    後來聽說那夜瑤妃的寢宮十分熱鬧，這都是後話，不談。
    瑤妃一行人消失，寢殿頓時安靜了許多，我也消了氣，懶洋洋地窩在被子裏，準備睡個好覺。
    沒想到葉嵐還是一個勁盯著我看。
    “怎麼了這樣子。”
    “……你怎麼知道的？”
    “什麼？”
    “你怎麼知道……大王親自駕車接你進宮、晝夜不分地照顧你的？”
    “……晚安。”
    開什麼玩笑。
    葉嵐，就算你要編故事讓我傾心於你家大王，也不要照搬我說的呀，雖然這的確挺讓人感動的。
    搖搖頭，不再多想。
    迷迷糊糊又睡著了，黑暗裏背後有人在說話。
    “睡著了？”
    溫和的聲音。
    “是……瑤妃……罵了一通……”
    好像是葉嵐，聲音太輕聽不清。
    “……牙尖嘴利的小壞蛋……”
    突然有熱氣噴到耳朵上，被放大的話語撓地人心癢癢。
    我哼哼了幾聲，剛想翻身再睡一會，突然察覺到不對。
    淩澈！
    猛然一個鯉魚打挺，剛坐起來的身子被人重重壓下。
    勉強扯起一個職業笑容，先轉移話題再說！
    “大王……”
    “叫我名字。”
    “……淩澈……”不理會他曖昧的語調，我抓緊時間轉移他的注意力，“今天我把你的瑤妃氣瘋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看著他，等他一怒之下將我打入大牢。
    “然後？”
    他也眨眨眼睛看我，沒有任何表示。
    “……然後她就變醜了啊。”我睜眼說瞎話。
    “她本來就沒你漂亮。”
    “……”
    這時候我該說什麼？謝謝嗎？
    突然意識到現在正處於兩個人隻穿褻衣躺在一張床上枕一個枕頭蓋一條杯子，我還被他整個抱在懷裏，眼前就他胸口。
    很危險的姿勢……
    “大王……”
    “叫我名字。”
    “……淩澈……”
    “嗯，乖了，什麼事？”
    “能不能翻個身？”
    “本王喜歡抱著人睡。”
    “……我不喜歡。”
    “本王抱著你就好，你不必抱著，若你想抱本王不欄你。”
    “……”
    這就是他的能耐，隻是短短幾時的交談，我竟然就忘記了他對我能構成怎樣的威脅。
    不行，這隻是語言的陷阱，我不能上當。
    可這樣僵著也不是辦法，幹脆破罐子破摔。
    “淩澈，我不想侍寢，如果你逼我，我就咬舌自盡！你別想用國家來威脅我！”
    我鮮少如此大聲說話，呼吸有些困難，十分窩囊地縮在另一個男人懷裏喘氣，聽著自己的聲音在偌大的宮殿裏回蕩。
    上方一陣沉默。
    他生氣了吧？肯定生氣了，換做我家大王早就把如此衝撞他的人關進牢裏了。
    這時候，隻要再給他一個叛逆的眼神……
    抬頭，看見一雙瞪大的眼睛。
    他的蠢樣隻出現在一瞬間，等我回過神來時已恢複成原來的模樣。
    結果他出乎意料地說：“那本王就不逼你了。”
    說完這句話他就兩眼一閉，睡覺。
    我全身僵硬防備地躺在那裏好久，確定他是真的睡著了。
    真是……怪人。
    如此讓人捉摸不透的，果然是塊做帝王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