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一)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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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日楊妃受寵唐明皇時,可謂枝鳥鳳凰風光無限,又怎會想到,最後縊死馬嵬的結局。時光短淺,美人亦不過淪為一副豔骨、一捧黃土,是非留後人評說。
    我愛躅揚是在我很好的時候,沒有稚子的年輕,也沒有鶴者的太老。這一點倒叫我很欣慰。
    火苗燒得旺盛的鎏爐裏,一張張的白紙黑字在扔進的瞬息成為餘燼。火苗吞噬毫不留情,我眼一刻未移的望著,臉畔是被灼燒的熱氣。心中有萬千癡纏與之同燃俱滅。
    我這一生未嚐如此失敗。即是仗劍江湖以來,多遇誌同道合人士常有興起比武,多數也即點到為止,過後仍是把酒言歡的好朋友。唯獨這一次,輸得一無所有。緣由隻為一本家傳的劍法。
    這讓江湖中眾多人士為之折腰瘋狂的秘籍,被我如此平靜的付之一炬,而我如今隻想問躅揚一句。
    ――我這般可以輕易毀掉的東西,你卻為了騙我至此。躅揚,念白在你心中究竟被置於何處?
    當然,一切隻是不可言。如今的躅揚斷不會回答我這樣的話。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
    不外如是。
    ······
    很久以後,奇人怪才頻出的江湖出現了一個以記武林前人前事為癡的人。這人不過一宣廷落榜的無用秀才,卻以折錄武林軼事為好。十年間,行南居北,竟成書洋洋百萬字。
    漸漸,有人稱呼他的書為‘武林誌’。
    ――武林誌開卷第十二記,餘今日獨作,紀盛道中乾元四十三年冷州武林世楣蘇家獨子,念白。
    寫完上述幾字,男子待擱下手中毫筆。
    一室燈光如豆,桌案前孱弱的清秀男子側臉神情含淡,沉默隻被襯得如斯寂寥。
    感慨頓生。
    正如蘇軾一句“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多少前人英跡風月被曆史風沙掩埋,古老在固定的某個時空。如今他要記載的所有人,若不是終老天涯,就是下赴黃泉麵目全非。
    可正如同樣的道理,誰又能因此就否定他們那些人的存在、那些散落在風裏,被渡上一層陳灰的輝煌過去。
    (一)
    ――若打馬,涉水倦看江湖故事多。
    竹樓外,金鳳蝴蝶細吻石上藤羅。
    詩人提筆繾淃,寫盡相思賦。
    蘆笙短笛,再折一片桐葉輕和。
    第十年,攜手看遍這南疆月落。
    繁光中,你輕哼謠歌,歲月都靜默。
    半百風霜刀客,聽多少刀尖往事,錦簇舊夢流過。
    ····
    夕陽西沉,城郊外的康莊大道上,有一人騎一馬悠哉趕著路。年輕的少年,一襲烏冬青,背負一柄銀鞘裹身的劍,束冠下的青絲,黑得如同水化開的墨。
    這少年便是蘇念白。年不過二十,即因生性不羈過於難管教而被掃地出門外出闖蕩。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呐···”近乎疲軟的慵懶聲音。
    少年長腿一伸,就著馬背恣意躺了下來,雙手交疊合枕在腦後。
    此時的官道上仍有不少騎駿馬急弛趕路的人,這些人多是江湖人士,目的隻為一個――此方向直奔可抵達洛陽,而那裏,三日後有個比武大會。
    有不少人在與蘇念白擦肩而過時都終因忍不住而回頭望了那少年一眼。然而,僅一眼,也足夠人沉淪興歎。
    此去洛陽,不知又要引起多少風月軼麗流言。
    終於輪到有一個人跟他說話,卻是個虯髯大漢。
    “小兄弟年華大好,何故作這些子感歎?”
    聽得出倒是挺豪爽的一漢子。
    蘇念白於眼角斜視處瞧清了來人的長相。仍舊坦然躺著。話中含笑,道:“大哥這就不懂了。”
    魁梧大漢‘哦’了一聲,一挑眉,問道是:“怎麼個不懂法?”
    蘇念白突然一笑,簡短明了道:“文人作酸詩,不就是拿來吟的嘛?”
    那漢子‘哈哈’一陣大笑,驚得叢林飛鳥四驚橫散。“你這是哪家的小子,如此有趣得緊。”
    賦閑時光,悠悠趕路,兩人一問一答間,竟是漸漸熟稔。言交談淺,卻異常歡喜。
    那人武功不高,出身也非名門,隻是九陽門下的一名普通弟子,名喚孤酒青。後來卻因為誌氣相投,成為蘇念白闖蕩江湖路上的第一個引為至交的兄弟。
    “看天色將晚,蘇兄弟你又孤身一人,如若不嫌棄,就同我們一塊上路吧。”
    聊了好一會,到這時,蘇念白早收起了先前的散漫,重又端坐上了馬。少年背脊筆直,挺拔如鬆,又別有一番瀟灑氣質。
    “怎敢,倒是不知孤大哥的這幾位小兄弟是否有不便處?”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表示無異議。世家公子大都帶著一股持尊自傲,輕易不大瞧得起無名無實的人。偏偏蘇念白是個異數,似乎從未以自己出身世家就高人一等。僅這一點,也讓其他人包括孤酒青在內,在不久前方才聽他說起家世後對人敬賞有佳。
    “孤大哥···”正待說話,欲問洛陽此番境況如何,所去高手幾多。
    浮陽道上,急掀起一陣風沙迷眼。一眾策馬急弛的身影掠過。
    此刻冥意朦朦,月色已初露端倪。
    人潮中,一抹還待看真切的月白藍裳衫的背影,像是彙聚了天地鍾毓靈秀、生生地,叫人移不開雙眼。
    蘇念白閱人無數,這些都是與他少齡所不相符的。然而卻沒有一個人,給過他今日的這般感覺。
    初識躅揚,他甚至沒來得及從那草草的一個拂麵背影中辨認出那是女子還是男子,卻已經如此篤定。那就是自己將一生追逐的身影。
    其實躅揚未必也就比蘇念白還要好看。隻是黃昏將合的那一刹那、迷眼的風沙,一抹雌雄難辨的身影,兼具男兒的英朗與女子的柔美,風起雲湧,一時間什麼感覺都夠了。直覺此生無憾。
    躅揚是他命中注定的劫。
    ――“那著藍衫的是誰?”
    看這一行,趕路匆匆,應也是赴洛陽之約。隻是到底身份為何,卻無人能說得清。
    蘇念白差一點就要勒馬追上,終是自製住了。
    他不是拘謹顧慮怕付之行動的人。隻是,說不清為何他心中總有種感覺,覺得他們會再見。此時追上去,未免太失理智。
    孤酒青遲疑停頓了會兒,想了許久,到底沒回答得上蘇念白所問。那其餘幾人,皆年紀輕輕為九陽門下新招的弟子,行走江湖為日不多,閱人無幾,是以更不知從何說起。
    一時麵麵相覷。倒是蘇念白先爽朗一笑,續上道:
    “難為問住各位了。既是同赴洛陽之人,料是遲早又會再見。去了,不就知曉了嗎?”
    其餘幾人沒見過蘇念白這樣年紀不大與人相交時卻隨來從善如流的人。幾番應對不上,隻有諾諾著附和。
    眾人中,唯有孤酒青問道了心中疑惑。
    白衣華冠的男子,騎在馬背上,手勒韁繩,眼中盡是自負,微微一笑,綻盡無限春華。
    “我喜歡她。”
    行路趕至洛陽的這一日,天公作美,放了個好天氣。遠遠的,天邊一團白絮,綴著九月卻無驕陽的天,竟也無意中為這遠離江河的腹地增添了一絲江南水鄉的溫婉氣息。
    “這今日比武,氣象倒是不錯。”蘇念白說著,一陣淺淡笑意浮現,又在頃刻略去。
    想起前憶,孤酒青也是不由得感歎道:“是啊,前年的昭陽武會,本也是難得的盛舉,卻沒誠想遇上少有的暴雨。”
    這一路走來,蘇念白聽孤酒青講了不少江湖中的軼事。許多人物雖以前都聽家裏人講過,卻沒有如此多的鮮活事跡來得詳細。
    蘇念白聽著那些從他人之口講出來的自己卻從未有過夙麵之緣的風流劍俠,心中卻未生向往仰慕之情。那一貫的驕傲,表現在臉上,是同孤酒青等身旁眾人完全不同的沉著平靜。
    江湖終會因他而亂。
    後來這句話在洛陽武會上隱月劍出現時一語應驗,蘇念白卻已經不大記得是誰曾經對他說過這句話。他的心中,隻有那個為他亂了的武林。
    沒想到再見到那個背影曾使他驚鴻一瞥、從起揮之不去縈繞心頭的人是在這種情況下,蘇念白不禁無奈生笑。直到對方報上姓名,他手中的隱月也仍停留在先前收劍的動作。
    躅揚···那個再不見穿當日月白藍衫的人。
    看著眼前的男子,蘇念白卻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歎笑。喜他終於得嚐連日夙願,歎它命運捉弄卻是個男子?
    躅揚是蜀中的少主,卻與蘇念白一樣,不過是江湖中崛起的璨璨新秀,依靠家世響亮,也為不少人所知。
    那一戰,讓蘇念白至此名揚,此後十年,盛名不衰。然而,命運的枷鎖也由此而生。有人說,蜀中躅揚與隱月劍蘇念白,這兩個人走到一起,是注定要驚豔所有人的目光的。也有人在那段驚世駭俗的戀情產生後,方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樣的兩個人,是理應在一起的。
    然而,最終的走向悲結,是他們衝破了封建古樹,卻沒有打破人性的私欲的楔引。
    斜陽草陌裏,年輕的男子朝他溫然一笑,他瀟灑回之。那一眼,他們都讀出了彼此眼中糾纏的宿緣。
    ((一)中引用河圖的藤蘿月歌詞,有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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