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一周的朋友
    張靜初做了個夢。
    她夢見自己10歲生日那年，跟張靜慧喜歡上了同一個洋娃娃。父母是偏袒她的，從小到大無論什麼。那個洋娃娃毫無例外最終還是到了她的手上。她沒看掉張靜慧眼神裏滿滿的委屈與不甘。
    她是姐姐，雖然有點舍不得，但她還是下了很久的決心。但後來她心裏覺得還是挺值的，因為張靜慧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以前對她警備的心也放寬了許多。但僅僅不到兩天，變故就發生了。
    母親看見張靜慧玩著洋娃娃便問道；“你不是很喜歡那個洋娃娃嗎，怎麼給靜慧了？”
    年少，或者是不懂事，所以張靜初沒有袒露出自己的心聲，而是假裝不在意，擺擺手道；“我早就不喜歡了，張靜慧喜歡就給她了。”
    但這句話被躲在牆角的張靜慧給聽見了。
    張靜初無法理解那個時候張靜慧看她的眼神。不像是隻有6歲的孩子應有的眼神，有很多，很複雜的東西混在裏麵，以至於她的眼眸內一片漆黑。
    而張靜初下意識的也不想去知道。後來，張靜初在垃圾桶裏撿到了被剪刀剪的破破爛爛的洋娃娃，後來知道這件事的母親憤怒的打了張靜慧一頓，後來張靜慧再也沒有跟她說過話，後來，也許已經沒有後來了。
    張靜初迷迷糊糊的躺在手術台上。
    她聽到醫生護士們的嗓音；“準備再來一次！”
    “醫生，病人的心跳，血壓，正急劇下降。”
    “再來一次！”
    “滴----------------------”
    “死亡時間：22點58分36秒。”
    她是死了嗎？
    張靜初恍惚的想，然後她垂下的視線落在了地上的那團影子上。
    就像是大自然打造出最傑出的藝術品一樣，張靜初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自己正掙紮著從牢籠裏出來。
    她掛在嘴角的笑意仿佛在告訴張靜初，這一切期待已久：她就要自由了！
    --是嗎，你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呢。
    張靜初禁不住也笑起來。
    對死亡，她曾想過很多，會不舍，會難過，也會不甘心。
    現在，張靜初就要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她不會忘記自己的父母，朋友，也許還有張靜慧。但她覺得，她心底裏肯定還有個最軟的位置留給了那個僅僅、認識不過一周的朋友。
    那個膽子小小的。
    那個小氣的。
    那個說話最逗的。
    --納特，要說再見了呢。
    ……
    顧宸背靠著牆上，低頭瞧了一眼坐在椅子上聳拉著腦袋的納特。就像是沒嗑藥的癮君子，納特頹廢的按著自己的額頭。他試圖將自己藏在雙臂營造的黑暗裏，所以顧宸沒能看到他的表情。
    過了好一會，他似乎聽到了納特的自怨自艾。
    “我心裏承受能力很弱的，我也知道我是個不起眼的角色。好吧，我承認，我膽子小，做事畏首畏尾，確實像個炮灰，所以能不能別讓我經曆這麼傷感的事啊。”
    “總結的挺全麵的。”顧宸愣了一下，很中肯的給出了評價。
    “張靜初確實整過我，我也確實覺得她有點神經質，但這些，這些沒什麼大不了吧，白血病有什麼了不起的，敢不敢別這樣啊。”
    前言不搭後語的，顧宸想，這小子已經開始語無倫次起來了。
    手術室的燈滅了，護士們無聲的推著張靜初出來了。
    “醫生，醫生！我……我女兒？”
    陳麗娟激動的撲了上去，在看著那被白色病單蓋住的張靜初時，撕心裂肺的哭聲立刻響了起來。
    “我們已經盡力了，抱歉。”
    “不，不，不，靜初啊，靜初？”
    納特抬起頭，眼前開始變得有些模糊了。
    他保持著姿勢沒變，忽然嘴一咧；“嘿，張靜初，你贏了。別玩了，我認輸好麼？”
    他靜靜的看著，眼都沒敢眨一下，好像一眨就會錯過張靜初從床上蹦起來的絕佳鏡頭。
    但他等了好久，等到陳麗娟哭昏過去，等到他們把張靜初推往太平間，等到周圍隻剩下他跟顧宸。
    那個女孩都沒有起來。就如同之前說的，再見了。
    再也—不見了。
    “哎，顧宸我去上個廁所。”他跌跌撞撞的起來，坐久了腿都開始發麻變酸了。但動作還是挺迅速的就衝進了廁所。
    顧宸沒說話，隻是默默抬頭看了一眼那上麵醒目的標誌：女廁所。
    然後，立馬他就聽到某人在裏麵嚎啕大哭。
    不就是個才認識兩三天的病友嗎？有必要這麼難過嗎？一個大男人哭的像個娘們一樣。
    他煩躁的仰起頭，刺目的燈光令他禁不住眯了眯眼。
    你不是早就知道她會死嗎，既然早就知道那有什麼好傷心的？
    張靜初已經死了。
    那個使徒應該已經出來了。
    按照計劃來說，他應該去找那個使徒的。但現在，顧宸覺得他不想去。所以他就坐在廁所外，聽著裏麵那殺豬一般的哭嚎聲。
    又過了很久，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最後消失了。
    顧宸站起來拍了拍褲子，有些好奇的鑽進去一看。
    那一幕深刻的烙在了顧宸的腦海裏，成為他此生永遠忘不掉的場景。
    飄逸的長發隨著夜風肆意擺動，漂亮的女孩彎著腰，在趴在鏡子前已經睡著的某美國佬臉上輕輕落下一個吻。
    畫麵唯美，以致一瞬間顧宸還以為自己誤入了某個風景秀麗的拍攝現場。
    女孩注意到了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她抬起頭坦然自若的看著顧宸；“我是來說謝謝的。”她笑的燦爛，“給我，這一周的朋友們。”
    ※
    作者（壞笑）；請充滿感情的對顧宸說一句：我想死你了！
    納特（扭捏）；我想……你死了！
    顧宸（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