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暮色拉出了一道美麗的黃昏線，汐漣坐在梳妝鏡前，點著紅唇。脫去了平時的青衫白裙，換上大紅的喜服，戲水的鴛鴦相互倚著頸子在這裙角上恩愛，鏡中人的嘴角向上扯著，扯的人心疼。
    矮桌上擺著一壺花雕，兩杯酒盞，三碟小菜。汐漣回頭看了好一會兒，起身開門。競夕在門口站著，揚起的手停在半空，放下了，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用扇子挑起汐漣的下巴，開口。
    “新娘子，這是要到哪裏去？”
    回應來人的調笑，汐漣定定看著競夕，說：“去見我的夫君。”
    競夕一窒，手中的扇子放下了，進屋。汐漣跟在他身後，兩人對坐在矮桌邊，不說話，一杯一杯的喝著花雕。汐漣夾菜給競夕，杯子空了替他滿上，這樣的自然隨意像是在做一見稀鬆平常的事情。吃完了小菜酒也見空，競夕忽然握住了汐漣的手，用力的，幾乎要把她揉進掌中。
    “陪我喝杯交杯酒吧，”競夕說，把自己的杯子塞進汐漣手裏，把她的杯子端起來。汐漣靜靜看著他，慢慢的，將杯子擱在唇邊。一杯幹完，斟滿，兩條手臂如同交頸的鴛鴦纏在一起，杯中的酒又複入喉。第三杯斟滿再將潤腹，競夕突然搶奪過汐漣手中的杯子扔到一邊，一把將汐漣拽入懷中狠狠將唇壓在了她的唇上。撕扯著她的喜服脫去那似血的外衣，恨不得現在就索要她，可是就在她閉上眼睛等待他的索取之時，他藏在袖中的短劍，捅進了柔軟的腹。
    溫熱的血流了出來，淌過他顫抖的手。汐漣晶紅色的眼睛睜開了，瞪大了，凝視著他的眼神，也絲毫沒有怨恨和傷痛。可是他痛了，痛的那麼徹底那麼狠決，這一刀他捅的是具溫香軟玉的身體，可是感受到的，卻是來自心尖上的苦楚。
    競夕站起身，把懷裏的汐漣放在那張雕花大床上。喜服當作棉被蓋在她身上，襯托的那張白色的小臉分外美麗動人。他跪在床前，把手裏的刀子握進汐漣的手裏，吻著她的唇，將那涼薄的冷物插進了自己的胸膛。
    敖麒帶著墨蘭她們衝進來時看到的，就隻有汐漣一人靜靜躺在床上。床前的踏板上凝固著一灘的血，床邊卻是幹淨的。一塊琉璃墜子在汐漣枕邊擱著，刻著的鍾離兩個字也變得模糊不清。汐漣的腹部被割出了一個大口子，好在有紅梅和紫菊的九轉還魂液和止血生肌膏，三人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汐漣從生死邊緣拉回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日汐漣才蘇醒過來，醒來後的第一句話便是：“競夕呢？他死了麼？”
    閻羅殿。
    豔瑟在書房裏整理書籍，倚著門口，站著一個消瘦的人。黑色的長衫遮不住胸口纏著的繃帶，手裏拎著一壺酒，仰著脖子喝。
    豔瑟看著他笑，那人也笑。笑著笑著，豔瑟歎了口氣。
    “競夕，你幹嗎要受這樣的罪？為什麼不直接下毒？”
    競夕道：“我不會用毒。”
    豔瑟道：“殿主來看過你了，他叫我問你，可曾後悔？”
    競夕搖了搖微空的酒壺，笑道：“在殿主門下，我哪裏知道什麼是後悔。”
    豔瑟挑起一根眉毛，道：“我聽說無妄樓換了一個青竹君子，也叫汐漣。那模樣同之前那個一模一樣。她不是死了麼？可是這個汐漣就連脾氣也跟之前那個相同。這倒是巧了，天底下就算再怎麼稀奇，哪裏會有人連脾氣本性也是相同的？”
    競夕望著門口那黑金色的大殿，高高的門牌下一盞沙漏來回倒轉著。良久後競夕回過頭來，把空了的酒壺往桌子上一扔，道。
    “世上再沒有汐漣，那個青竹，早已經折了。”
    豔瑟看著桌子上的酒壺，抓過一把扇子扔了過去。扇子落在地上，摔了開來，露出一行娟秀的字跡。競夕看到扇子，伸手入懷，卻摸不到那塊本來在扇子柄上掛著的琉璃墜子。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沒入陰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