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淡淡地看著旁邊的將士們把哈木離綁在城頭的柱子上，前一刻他還是眼裏冒火，此刻卻像一直被人家完全拔光了毛的鬥雞，眼裏滿是頹唐和難以置信。是，這是你逼我的，我就讓你知道什麼叫眼睜睜的滋味，但是我一直沒有回過頭看城中，說來慚愧，我真是做不到如此心狠。我幼時讀書，長大成人，看過了多少“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故事，又感歎過多少冤冤相報不了解的的愚昧無知，可是到頭來，我自己卻是一般模樣。我不敢回頭，因為我怕看見那些老弱婦孺眼神裏的恐懼，我完全可以想象到譯城百姓那時也是相同的神情，他們誰都沒有錯，可是戰火所付出的代價卻永遠是他們用生命來償還。
    現在反而是我不敢再看哈木離，我生怕他那哀痛的眼神會讓我動搖。人人都是一樣，我看著他，當麵對族人無能為力時的那種眼睜睜，又何嚐不是那時的我？我覺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軍令如山，我都交代了屠城，現在如何收得回？難道要我就在這裏看著一個一個無辜的性命消散嗎？我正欲匆匆下樓，突然聽到城下一個熟悉的聲音：
    “將軍稍等。”
    我一個轉頭，那雙漂亮的眼睛便映入眼簾，在這個時候看見他，我忽然瞬間覺得安心了許多。
    “我有幾句話要跟將軍說，不知將軍可否下來一敘？”眼睛裏帶著暖暖的笑意，像是看見了什麼美好的事情。
    我一邊下樓一邊心裏嘀咕，你要我下城樓就直說，還搞個這樣的前奏，真是受不了他這種外人看著正經其實聽得我滿是戲虐的腔調，就好像我被他抓了把柄現在該是他像我談點獅子大開口的條件的時候了。我從城樓上下來時，他也從馬上早已下來，大老遠的看見他水青色的袍子被風吹得微微揚起，要比初見他時所穿的深紫更顯身形頎長，在這麼黃沙漫天的地方看見他這般還真是眼前一亮，臉上的黑紗也毫不陳舊，反而映襯的他周身一種神秘的感覺。我朝他揚揚臉，他邊向著我走過來了，
    “明明自己心裏頭不忍，還要死撐。”滿滿的都是嘲諷，我都想得出他麵容上輕快地笑，卻聽得我心裏一陣暖流，我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吧。
    “我有一個辦法，你要不要聽聽？”我看看他帶點小自信的眼神，示意他往下說
    他從懷裏掏出一個東西，一個漂亮的轉指扔到我手上，我接過來一看，就是一個簡單地小白瓷瓶，
    “這是我們祖上秘製，會讓人迅速昏厥，呈現假死狀態兩個時辰，過後自然恢複。”
    我其實很好奇他是怎麼好像時時知道我心中所想，饒是三哥跟我從小一起長大，也不能立即明白我的心思。我雖不了解他的一切，但是能有這樣一個“知音”也是不易，我心裏還微微有點因禍得福的感覺。但是我又想著不能讓他看出我這個心理，所以半天沒有吭聲。
    這次換他有點迷茫了：“你不就是想讓哈木離親身體驗一下國破家亡，族人慘死的感覺嗎？你這是不相信我的藥還是你是真想殺了這些人以泄心頭之恨？
    我慢條斯理地收好小瓶回了他一句：“我隻是覺得，你們祖上懂得還真是多！”
    其實我就是想說一句玩笑也回擊他一下，沒成想他卻收起了眼底的笑意，難不成他以為我是真辱沒了他們祖上，我急忙岔開話題：
    “這個藥的解藥的先給我們的將士吃了吧！”
    他聽了這句，又恢複如常，好像剛才那冷若冰霜的樣子從未有過似得。
    “采這裏的艾子草衝水飲下即可。”
    我頓時瞪大了眼睛，艾子草我們這裏遍地都是，這家夥不會在逗我吧：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這句回的我立刻體會到了那種一開口就被人嫌棄的感覺，我也不再理他，就把這瓶藥給了守城的小將軍，又交待了解藥的各種事宜，然後一切就按他所說的開始。這家夥還真是料事如神，今日的東風倒是省了我催生藥效的力氣。
    我在城下抬頭衝著哈木離大喊一聲：“哈將軍，你的確是位高權重，我不敢動你。可是你就好好看看這些代你償殺戮之債的族人怎麼一個個在你眼前倒下。”
    話畢，我們一應人就退到外圍，我示意小將軍放藥，果不其然，那些人都開始出現異樣，此刻，卻聽到上頭的哈木離大喊：“風蕪你這個畜生，你要殺就殺，少耍手段，給他們個痛快！”我有些詫異，放眼望去，卻是有些人手撫咽喉處，似有吃入堅硬物體難以下咽之狀，而且麵色也見青，有的人還仿佛頭痛欲裂，抱頭搖搖擺擺的掙紮，他給我藥的時候可沒說這些啊，還不等我追問的眼光投過去，他又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
    “藥裏有黃楓，西戎人素來不習慣這種氣味，這是正常反應，不會有任何生命威脅的。”
    雲淡風輕的一句話，沒等我開口就打消了我所有的疑慮。
    “這位公子，你這次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趁著現在沒有什麼事情，我就問他一句，他總是這麼的神出鬼沒，讓人不好奇都難。
    “我嘛，天涯浮萍，飄忽不定，這就不好回答你了。”
    我低下頭笑了笑，其實我明明知道必定問不出什麼，他這樣的人如果想說什麼早就告訴你了，根本不用你在這裏問東問西的，可是我就是想問這麼一句，覺得這樣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說兩句也能緩解一下我的心情。他本以為我肯定會有一點惱意，可是看我這麼笑了一聲，他也就在眼底劃開了笑意，我們倆就這麼都輕輕的笑了，誰也沒有再說話，就看著眼前不停飛騰的黃沙。
    一會兒，三哥也過來了，他以為我在這邊幹什麼這麼長時間還沒有過來，過來了看見了丹鳳眼先是一愣，開口卻是相當小心，我甚至覺得他有些敵意：
    “原來是這位高人公子，感覺好像時時都在我們風家軍左右啊！”
    這一句連我這不常多心的人聽了也似大有深意之感，誰知丹鳳眼還是那麼渾不在意的，竟是絲毫沒有聽出我三哥話外之音：
    “或許是在下與風將軍有緣吧！”
    眼神裏若有若無的笑意看的我心裏漏掉了一拍，我回頭看看一臉冷冷的三哥，我現在還是該幹點正事的，這些容後再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