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沛江魚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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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閶,沛水渡。細雨斜飛,煙色江薰,站在木棧前迎風潤雨,不覺間急促的心柔慢下來。
“過了這沛水江,就到九幽穀了。”央千錯站在夜華身旁說。
煙雨青天,江水悠悠,眼前的女子,魅然清冶,眉中帶憂,眼中含慮。她側首對他一眼,淡笑間又複望江的盡頭:“放心吧,我知道有些事情急不得。”
江岸渡口的船起錨了,央千錯握劍的手一動,朝船上走去:“走吧。”
渡船分兩層,底下一層主要是蓄放食材以及行江工具所用,也是船員以及普通百姓休坐之地,上層則是精艙雅座,入內的多半是有些身份錢財的人,自然也有幾桌隨身刀劍的江湖人。
飲酒談風雲,賞景付江遊,倒算得恣意。
兩人對坐在最後一張桌席上,沒有叫菜,各要了一壺酒,他喝竹葉青,她要醉仙紅。
倚著船窗,一手撐頭,一手持杯盞,綿綿細雨迎風拂麵,凝在眉睫成幕,江頭漸遠,水霧漸濃。將杯盞伸出窗外,任著雨線劃進,杯中杯下,回旋漣漪,繞在心頭,小的大的,水圈纏綿,結的是網,畫的是牢。
“不好好喝酒,兌了水,滋味還有嗎?”央千錯直接酒壺對嘴,連飲三大口。見她癡樣,不太順眼。
“這你就不懂了,男人喝酒要烈要凶要痛快,我們女人喝酒,講的是心境。”依舊手掌支著下顎,眼眸對著江麵。
“這副神經樣子,我看不出什麼心境。”
“所以說啊,你是男人,我是女人咯。”離夜華慢悠悠堵他的話。
“你的心境該不是故意吸引男人眼光?”央千錯突然也擺了一隻酒盞,自顧滿上一盞,眼睛卻不在酒上。
夜華這才聽出他話中有別的調,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與他們平行的另一側的桌席上,有一雙眼,淡而靜地看著她。
此人白衣出塵,神容溫淡,墨雲青絲長,修指隱劍芒,氣態不俗。
見夜華看向自己,那人也絲毫沒有尷尬,舉手恭杯,低首作禮。女子回敬一眼,當著麵飲下手中那杯早已冰涼的醉仙紅。
“千錯,他的劍法,或在你之上。”她回頭對著央千錯說。
“確是一雙用劍的手,氣勢內斂沉穩,高手。”難得千錯竟不強嘴。
“還是個有麻煩的高手。”夜華對千錯斜了一眼,他順著她的眼神往身後看去,立即不著痕跡回身。
這上層船艙坐著的江湖人也好,平頭百姓也罷,包括端酒送菜的船夥計,如今看來皆是喬裝。
“你在想什麼?”千錯見她不說話,問。
“我在想,等會若是打起來,不慎船毀了,你獨臂大俠單手能不能遊水過江。”女子本來一副認真說話樣子,最後還是自己忍不住溢出得逞壞笑。
對麵受激之人自然不會是好臉色,鼻孔一粗,不再搭理。
笑鬧之間,她又轉頭看了一眼那姿態安然的白衣人。分明洞悉著此處不安分子的一舉一動,還能雲淡風輕飲茶。有點意思。
“客觀,您的茶點齊了。”船工夥計將托盤上四蝶小點心放在那白衣人桌上。
他點頭致意,用筷子夾起一塊精美的蓮藕糕,玉色盈澤,看上去味道該是不錯。
“咦?竟不知這江頭渡船上也能有這般精細的糕點,我吹風賞雨久了,肚子真有些餓,你的四色茶糕看著讓人嘴饞,不知可否同享?”
離夜華顧步走上那桌,眸光對著那四蝶小吃確實有了胃口,不禁彎腰上去用手拿了一塊蓮藕糕。待正入口,白衣人站起,截住她喂食的手,溫和的眼眸對上女子,歉然淺笑說:“姑娘恐是被這茶糕的外形色香所誤,其實吃著怕是要失望了。方才聞姑娘所飲酒香醇透,必是這沛水渡船的一絕佳釀醉仙紅,但姑娘未必知曉,這醉仙紅配上沛水江中的聾鯉,更是人間佳肴。”
這倒奇怪了,若說茶糕不可口,自己偏又點了四碟,夜華對即將發生的事情有興趣了。
“是嗎?看來公子是個會享受之人。”
“這樣如何?雲某即刻讓他們上一盤此船招牌”聾魚聽潮”算是與姑娘相識一緣。”他依舊淺笑如風。
“名字有意思,想必公子推薦該是值得一嚐。不過,在上魚之前,我便討了你這茶糕墊肚,到底是多難吃,我也一試。”說罷女子一口咬下,白衣人抬手不及,已是不能阻止。
“看來公子是口味高品,我嚐著尚可。”咀嚼著糕粉的香甜滑潤,最後將手中那塊糕點剩下部分全部吃了幹淨。
看著離夜華將整塊茶糕吃下,男子臉色雖不變,神情透著歉意,卻也沒再說什麼。
回到座位,央千錯看著夜華。
“找事是吧?”他冷聲冷氣。
“唉,你個吝嗇鬼就幹請人喝酒不給吃菜,如今有人請我們,你還不服氣,沒個氣度。”故作無奈搖頭的女子說著風涼話。
“我說的是這個嗎?”
“那就是嫌我沒個矜持上去吃人東西,你覺得麵子掛不住?”看他不反駁也不承認她又繼續:“總不至於是我跟那個比你好看的男子搭訕,你瞧著心裏饒癢癢不舒服吧?”
“我怎麼覺著你現在心情甚好,倒不像一上船時候那副被下了蠱蟲的淒涼德行。”他睨著眼機鋒不讓。
“哈,天下蠱蟲都是我的寵物,怎麼能讓我淒涼,千錯,打比喻不是你強項,以後還是別亂用。”
在兩人家常便飯的嬉笑胡鬧之際,船工已經端上一盤熱氣升騰的“聾魚聽潮”。
“佳肴當前,卻不可忘了做東的人,公子可願入席同品?”夜華對那個請客的人相問。
白衣男子坦然應約,輕步不沾塵,拂衣落座。
“聾魚又如何聽潮?公子知其然,想必亦知其所以然。”離夜華興起挑起魚眼一邊賞玩著一邊問。
“四域古朝,沛水江是東域昌源國和西域伊音國的交界分水嶺,兩國連年兵燹,百姓飽受烽煙疾苦,古朝一十三年冬,昌源國大將薑堰奉命越江殺敵,可是隆冬嚴寒,江霧彌漫,戰船難行,駛不出十裏便無法辨向。最後薑堰麾下一名謀士韓維獻計,利用江中砂鯉引路。他們請當地古閶漁民撒網捕魚,成千上萬條沛江砂鯉頭骨之內被刺入一根細刺,通過內耳穿近魚鰾,再分批網在船頭,韓維算好風勢和潮傾時刻,沛江的砂鯉聞聲辨向能力遠勝其他鱗族,聽見江西大潮則牽引著戰船集體往潮聲串遊,如此順風順水待到霧散潮歇,戰船已然近岸,伊音軍隊反應不及,遭到突襲,敗得狼狽。而原本為控製鯊鯉隻認前方的細刺經過一番過江力度已經插入魚鰾,數萬砂鯉成了失聰無主的聾魚,改喚聾鯉。”
不緊不慢講述著久遠故事,江風入艙,帶著微微水底藻味,砂鯉有義,天地有知。
央千錯一味飲酒,夜華夾了一筷子魚肚鮮肉,嚐了一口,笑意深弄,對講故事之人道:“公子故事動人,隻是這盤魚肉的味道就配不上這份流傳的意義了。”
“不是魚味不對,是做魚的人不對。”